- 夢羔子
一九六五年入新村,翌年,芳齡未及二十的大姐出嫁了;這是家裡的首宗喜事。
生長在盛行早婚的上個世紀,二十多三十歲仍是小姑獨處的女子最難為,繞在衣裙的蜂蝶少了,還要忍受閒言閒語和人們異樣的眼光。
都說成“老婆”,理應“老”得有理,為何又嫌老呢?
在未有剖腹生產的年代,孕婦進入產房宛如進入了鬼門關(住在鄉下,甚至是在家裡接生的),闖不過,一屍就是兩命。高齡產婦要冒的風險太大了,而年紀輕,易於生育,一般人都這麼認為。
早期的新村人,辦喜事都有個程序,先訂婚才結婚,不像現在,訂婚可以免了,未結婚就先同居,上了車後補不補票似乎都無所謂了。那時,我們把訂婚說成“開糖”。“開”在我們的家鄉話是屬“挑”的意思。
那是個專屬“挑”的年代,一根扁擔壓在肩上,用兩隻籐制的畚箕替椒樹挑“生泥”、挑擔、去“坑窿”挑水等。訂婚的紅糖也是裝在餅乾珍里,僱人去挑的。
紅糖,多屬花生糖,切成條狀的俗稱“地豆條”,粘上白或黑的芝麻來上色。至於粒狀的極像鳥蛋,用花生米裹上白、紅、青等顏色的糖衣,鄉下孩子都稱它為“鳥蛋糖”。
母親接收了由男方僱人挑來的紅糖,珍內都是散裝的,送給親朋戚友還得自行包裝,每包少少都有一斤(那時還未用公斤)。在那個一毛錢可買十粒糖果的年代,包得少肯定會被人嫌棄。
現代人辦喜宴,酒席全給人包,只需付費就是,可以選擇在家裡、租個場地或直接在酒樓舉行。以 前,可真麻煩,尤其是住在鄉下,要請一班會煮食的師傅,開出菜單還得自己去辦貨。所用的,小至盤碗筷子湯匙杯子,大至鑊頭鑊鏟鍋子桌椅等都得向公會或社團 租借,歸還時,若有損壞或不足數,都得另行賠償。由拿鑊鏟、端菜到最後的清洗碗筷,都要僱人。無油脫不了鑊,樣樣都要包個紅包。
女方辦婚宴的費用多數由男方支付,其實聘金、酒席等事項都是男方派個媒人,未婚前代為談妥的。 酒席以十人為一桌,那時物價便宜,辦一桌,百多令吉就非常豐富了。人們喜歡九,因為九帶有長長久久的兆頭,聘金都有個九,例如六百九、八百九、九百九等。 鄉區人若把聘金開到成千上萬,就會被列入賣女兒維生一族。
現在,結婚都派喜帖。以前可沒那麼方便,主人必須親自上門去邀請賓客。
上女方家喝喜酒,先要花點心思去買化妝品和幾碼布,給新娘當作出嫁的嫁妝。現今,說去喝喜酒,越來越重的銅臭味早已蓋過酒味蓋過辦婚宴的意義,十分諷刺的是,主人家明明是在宴客,紅包卻收得“心安理得”,一點也不羞愧。這種自己出錢自己吃喝的遊戲,算是哪一門子的請客?
處在這個病態叢生的社會,也只能用“復仇心態”來解讀。昨天被你斬了,今天我回敬你一刀,回敬得理所當然,怎會羞愧?冤冤相報何時了?拒絕玩這種遊戲,懂得不收紅包或把紅包錢捐出去的人太少了。
常聽到人們抱怨:不請,被人怨瞧不起他,請了你又要讓你的荷包出血。如果能選擇,被人低估反而是件好事。其中就包括不必浪費時間金錢、對腸胃不增添負荷。碰到同桌的棄用公匙公筷,可能還要冒著感染病毒的風險。
娶媳婦,客家人說“交心Q”,女兒出家,卻說得十分難聽──賣妹。仿佛養了一頭豬,肥了就開了個價錢把它賣出去。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仍然躲藏在方言裡頭的灰色地帶,時不時以僵屍的姿態在人們的舌頭上跳出來,說者可能無意,聽者卻渾身不自在。
父親南來時是孤身一人,我們除了外婆一家,幾乎舉目無親。大姐結婚了,我們又多了一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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