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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31日星期四

林子明文化馆赠书

已近40年历史的诗巫中华商会附属林子明文化馆,于2019年底正式关闭。商会最近决定将馆藏书刊转赠文协。本会人员自2020年12月底始,已至馆内将书刊装箱,分批运回沙廉路会所, 预计有关转移工作将于本月内完成。文协会所将于今年内进行扩建,扩建工作完成后,本会将从这批赠书中,筛选可供研究及参考用途的部份,先行于新设立的文库上架,以供利用。








 

我的家族故事

 特优

《逃兵》/薛心鹿
那年阿嬤回唐山探親,是她背井離鄉三、四十年後第一次回福建永春老家。探親回來後,「逃兵」二字就常掛在她嘴邊。毫不遮掩的怨懟,讓大家不知如何應對,空氣剎時變得冰寒;而阿公總是別過頭不發一言,彷彿什麼也沒聽見。
  阿嬤到處向人抱怨,阿公當年逃役時四處借盤纏,害得她回去被一群人追債。難得千里迢迢回鄉探親,沒能吐氣揚眉,還被追討舊債,她雖替阿公還清了債,卻除不去心頭舊恨。
  那時唐山內戰,阿公為了逃兵役,不得不把阿嬤和襁褓中的父親留在家鄉,獨自下南洋投奔在新山經營建築材料公司的岳家。直到父親七歲,母子倆才搭船南下,一家子團聚,之後叔叔和三個姑姑陸續出世。父親依稀記得,當初他們先在龜嶼島登陸,隔離一段日子,才輾轉來到新山。
  阿嬤留在唐山獨自撫養父親的那幾年是如何度過,父親對遠在唐山的童年全無印象。據知除了阿嬤已出嫁的長姐,娘家人早就舉家落戶南洋,而曾祖父母也隨著三叔公南來;僅剩他們母子滯留故鄉的期間,想必經歷不少苦難,難怪阿嬤提起往事,總是充滿怨恨。
  只是,阿公逃役真是罪不可赦嗎?阿公是家中長子,有三弟一妹。三弟和幼妹成家後,與各自家庭南下,分別在麻坡、馬六甲落地生根。二弟和四弟則加入國民黨,已婚的二弟被迫丟下妻兒,與四弟隨國軍到了台灣。國共內戰是老百姓無能為力改變的政事,阿公逃役避開與親兄弟為敵,我左思右想,不以為他有多罪不可赦。
  阿公的二弟,也就是我二叔公,隨部隊到了台灣,故鄉已成他鄉,他後來另娶台灣女子,組織新家庭。在中台斷絕往來的年代,二叔公與唐山家人互通書信,都是經由我們轉寄。原本是由二姑負責,到我中學時就改由我代勞,寫過不少問候信夾在轉寄的信封裡。記得素未謀面、當教師的堂叔,曾稱讚我文筆好,教我喜不自禁。
  不像二叔公異地再娶,阿公逃來南洋後一直刻苦勞作,等著妻兒來團聚,並無見異思遷。歷史的磨難,遭遇不幸的人何其多,阿公也是受害者,不該把賬算在他頭上。但阿嬤不這麼想,她以冷嘲熱諷、到處訴苦來宣洩積壓心頭的舊怨。
  阿嬤沒上過學,大字也不識一個。在她的人生字典裡,沒有「家醜不可外揚」這幾個字。她向來無視家人顏面,這也是父親常與她起爭執的導火線。阿公除了對她嗜賭偶有微言,對於她的其他缺點,不曾見他批評過她半句。
  阿嬤娘家人都在此安家落戶,聲勢浩大;阿公就像入贅女婿般卑微,大半輩子替岳家打工,住的是公司旁邊加建的簡陋小屋。曾多次聽父親提起,外曾祖父當年很吃得開,和柔佛老蘇丹是摯友,自由進出皇宮。年幼時聽此事甚感新奇,但後來年紀漸長,就暗地裡替阿公打抱不平。那些繁華榮耀又干我們何事?阿公替他們當一輩子苦力,他們可曾善待過他?
  永遠忘不了,那一夜阿公激動的抱怨,阿嬤侄輩對他的不信任。昏黃燈光下,他說到眼眶泛紅,伸手擦拭眼角的一幕,像燒紅的鐵烙在我心底,至今仍無法遺忘。阿公的委屈,阿嬤都看在眼裡,但她素來把娘家人捧上了天,即使那一代的人把嫁出去的女兒當作潑出去的水。除了給阿公一份薪水微薄的雜工,和極其簡陋的小屋,富裕的岳家就連阿公的公積金也剝削。
  阿公一輩子克勤克儉,每天起早貪黑工作,薪水全數交到阿嬤手上,靠著工餘時間替人做些零活賺外快。他過世後,我們才發現他那樣一點一點的攢,竟存了一筆為數不少的私房錢。而阿嬤在大姑堅持出外打工前,家務事一概不理,每天不是到處串門子,就是和一班三姑六婆玩四色牌;後來大姑工作,她才不得不負責煮兩餐,但空餘時間仍是偷溜出去打牌。
  阿公逃兵役,或許對不起他的祖國,或許曾讓阿嬤受累,但他已用盡一生償還。他逃過兵役,卻沒有逃過那段大時代的坎坷、盲婚啞嫁的悲酸。
  阿公是逃兵,但我不以他為恥。他在我心目中,始終坦蕩蕩。

佳作
《唐山老厝》/ 妙妙
       阿公爱抽烟,干农活时猛抽,下棋时也抽,老朋友来看他时更是兴奋的递上打火机拳拳相邀。在氤氲迷离的浑浊眼神中,他总会提到他的唐山,唐山的老厝,唐山的祖坟。
       那是他一辈子最牵挂的地方,在遥远的福建省福州古田县大桥镇澄洋村。七八十年代交通与资讯传达不便利,一纸家书一来一返往往就是相隔半年的音讯,但他就是在车、马、邮件都慢的年代勾勒着他的唐山梦。
       阿公并没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但他阅报,书写文字,分析道理都不成问题。阅报时,他特别关注时事动态,除了本国的马哈迪林吉祥势不两立的叫嚣,还对我们侃侃而谈不管白猫黑猫,会捉老鼠的就是好猫。那时我们看的都是“隔夜报”,就是等家里有人去市镇了,才在开药材铺的伯公店里带回之前几天的《诗华日报》。
       伯公是阿公的同胞兄弟,六兄弟中仅他们二人渡南洋,其余的都在唐山老厝,一直到死别,他们兄弟都没再见上一面。阿公是小弟,也最留恋老厝,无论醒时梦里都牵挂着他的唐山老厝。每一次他吩咐爸爸写家书,总会汇上几百大元银行的汇票,或救济家乡的亲戚,或捐款建设祖乡。他少年时乘船南来婆罗洲民丹莪,胼手胝足成家立业,开辟橡胶林胡椒园,省吃俭用,积蓄了很久,终于在他晚年时圆了他回唐山的梦。
       70岁大寿时,他终于拉出尘封在床底下的深褐色大皮箱,意气风发地跟堂伯父登上回唐山的路。皮箱上铺满了灰尘,阿公的眼神却第一次那么清澈,像拨开了重重云雾看到了光芒,他想的都是回乡重筑祖坟的愿望。修完了祖坟,他回来后紧接着展开筹募建设家乡小学的计划,他说,老家太落后了,只有教育才能改变命运。阿公振臂疾呼,乡亲一呼百应,我还记得,他收到古田县政府感谢函的那一刻老泪纵横地说:“唐山有希望了!”
       后来,抽烟时也不见他咳嗽了,还会神采奕奕地拿出一大叠黑白照片不厌其烦地述说着老厝的故事。他说起那年大婚,那年离乡,再也不见曾祖父母。他还说,会有那么一天,他会魂归故土。
       我的婆婆是古田县鹤塘镇溪边村人。她晚年时病榻在床,叨念的是家乡的两个哥哥,几个侄儿。那时我上小学五年级,认得几个字,常常在床边为她读着她侄儿捎来的家书。婆婆是文盲,只会歪歪斜斜地写着自己的三个名字,却对她侄儿的信视为珍宝,藏在床褥下,稍有心绪不宁就唤我来读。
       她常常问我信底下的署名是张京云还是张京北,那是婆婆的两个胞兄。她十多岁随阿公南来,一直都没机会重回老厝。后来信的署名不再是那两个哥哥的名字了,爸爸还偷偷瞒着她两个舅舅已然逝世的噩耗。在她病入膏肓之际,还一直追问两个胞兄的消息,在获知已然生死隔离,再无相见之日时,她也在不久后撒手人寰,孤身葬在南洋。我想,在世时她不能回去家乡的老厝,离世时她的灵魂一定回到靠溪旁的溪边村了。
       阿公很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身后事,他与几个同村南来的挚友约好了百年后还要相互为邻,三座坟并列着,将来魂归唐山时也好做作伴。后来在伯公、婆婆、他的挚交都回唐山后,阿公也回到唐山的老厝了。
       阿公离开我们已经30年了,此刻他若在,应该还会继续分析马哈迪林吉祥纠缠不清的命运,也许还会侃侃而谈怎的一会儿工夫唐山就平地一声雷般飞跃成世界强国了?
       可不是吗?这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人尚在,局面已改变。双十二将临,我也抗拒不了天猫的诱惑,搜索着“唐山梦”,添购的是一幕幕的回忆,待付款的是永远付不起的时间啊!
       我能想象,此刻阿公应该就躺在唐山老厝的摇椅上,跟他的兄弟下着棋,眯着眼享受着“万宝路”吧!




《一张照片,一段家族沧桑史》/ 吴诰赐
我家现存唯一张有祖父开亮公(1895-44)的照片已有80多年的历史了。据阿嫲(1898-1988)说,该照片是为缴付人头税而拍,地点就在成邦江海唇街曾祖父洽和号后面,照片后写着“三九年”。那时,叔叔还未出生,阿嫲抱着的是我父亲(1938年出生)。
这张照片以后,吴家开始家道中落,曾祖父过世,洽和号联同洽兴与洽顺被祖父四兄弟各以800块卖掉,四兄弟每人各分600块。祖父带着一家人转到木中,后又到鲁勃安都,他大哥开广流落到龙呀、三弟开发在鲁巴河下游峇功做惹船,娶了格兰一带一伊班女子为妻、四弟也因病早逝。
二战时,祖父一家在鲁勃安都生活,靠阿嫲以金饰换米、种稻、种木薯、做糕为生。祖父因熬不过烟瘾而在那儿过世后,阿嫲带了儿女回来成邦江,借住在已卖掉的洽和号后房,以卖包与糕点为生。那时未上学的父亲就近在一间点心店工作,一直到十岁才上学。
其实,到那时候,我家已在鲁巴河流域生活了至少80年,历经至少两代人,因为根据古晋上帝庙的一片征信录的记录,我曾祖父三哥所经营的洽兴号在实胶朗(1849-1863)时代已捐献若干银元于顺丰公司维修上帝庙,而曾祖父是在二战前以八十多岁高龄去世。
在曾祖父时代,他与他三哥在成邦江经营三间店,即他的洽和号、他三哥的洽兴号及专门为祖乡祠堂祭祖而经营的洽顺号,除一般土产买卖,他们还开办当铺,可说是成邦江的佼佼者。<砂拉越公报>里有他们捐献给殖民地红十字会的记录,英吉利里马鹿客家金矿公司-十五分公司公司屋内的修馆征信录也有他们的捐献记录。因为富裕,我祖父四兄弟到入学年龄时都被送回国学习。我祖父就在六岁到十六岁间在华美学习,由二妈陈氏照顾。学成后,还想去考秀才!
话得说回头,我曾祖父一个娶三妻。大房是礼阳郑氏妈,产一女。母女早逝。二房陈氏妈,生三女,根据现有华美吴氏族谱,他有养一儿开胜,但我阿嫲说过开胜不曾过房给我曾祖父家英公,只是我阿嫲在1933年南来时把一切房田产交托于开胜嫂。这后来引起小争执,即我祖父的异母姐姐曾来批声讨这些房田产,因为是她父亲的产业,但我祖父以女儿已外嫁,合理化我阿嫲的做法。这也造成我家从此与祖乡了断了联系,一直到今天。
我祖父是曾祖父在成邦江所娶的郭氏妈所生。郭氏相信是很早就居留成邦江,或在成邦江出生,盖她衣着本地化,好穿沙笼,为吴家生了四子六女。四名儿子都是饱读诗书,可惜皆染烟瘾,不事生产,不但不能继承父业,还早早就废了父辈所创基业。
二战后,我们祖父兄弟都各奔东西,贫穷也让他们互不联系。我们这一房,由祖母一人带着分别是九、六及三岁的二姑、父亲及叔叔撑着生活。大姑在日治时嫁一郑姓男子为填房。其实,父亲还有一大哥,那时已二十多岁,但因精神问题进入精神医院,并在那儿终老。祖母以买糕点、代人洗衣为生。
后来,祖母在她的同乡裕祥号及父亲的雇主通记号的协助下,在郭氏妈外家的胶园建一茅屋遮风挡雨。她开始养猪,就如潮州歌谣所言:饲猪饲牛家伙浮...,生活开始小康。这时父亲及叔叔也开始工作补贴家用。
祖父临终,要求祖母刻苦,祖母都做到了,唯不能完全落实祖父遗训:“人若无读书子,门第焉能得光辉”,让孩子受高教育,父亲与叔叔只受小学教育。庆幸的到我们这一代,全都有机会受高等教育。
回顾我家这一个半世纪来在成邦江的起落经历,身为后辈者,感慨非常。2005年,我随潮州乡亲会到潮汕寻根问祖,来到华美。一进村门牌楼,就看到延陵古庙及前面那个池,对比早年阿嫲的描述,我祖家就在庙后。但是,举目所见空地一片,祖屋在红军与岁月的冲击,没了。祖乡就在眼前,但亲情无处寻。如果阿嫲在,这线或可连得上。



《廖家二三事》/ 廖国平
说起曾祖父廖文笔,还真有点不可思议。
父亲说我家远房亲戚一位老太太,提及曾祖父,说他诞生时天降异象:满室红光,映得通红,木板墙上还出现字,字迹清晰可辨,可惜产房的人全不认识字,在殷红的光芒中惊喜不足; 惊吓有余,骇然惊恐全写在脸上,浑身战栗,不知是福是祸,接生婆是体虚腿软蹒跚走出房门,心有余悸,未能言语。无人接收上天美好的旨意,听得我跌足扼腕,叹息不已。
曾祖父在中国读过书,至少上过中学,在当时是了不起的知识份子,祖籍福建古田,古田群山环绕,绿树成荫,居民务农为生。当时国力衰竭,列强环视,战火连连,生活条件极恶劣,白昼防止官兵抓夫,夜里土匪横行,勒索敲诈,百般欺凌,食我黍、食我麦、食我苗、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曾祖父眼看形势不对,毅然带着曾祖母孩子逃离家园,寻找心中的乐土,绯色的梦就在南洋,那年祖父十七岁。
从古田到马六甲,从陆路到水路,搭乘船只,前后耗时七八月,一路颠簸,经历惊涛骇浪,才安然登岸。庆幸的是他们不是被卖猪仔一般到南洋的。
曾祖父登岸,举目眺望,摇头叹息,此处不是留人处!毅然选择奔赴永平立足。据说有两个重要因素,其一是曾祖父抬望眼时发现马六甲没有高大的树木,断定该处不适农耕,与古田环境相差甚远,熟谙农事的曾祖父当机立断离开马六甲。其二古田人多集中在永平,还设立了福州会馆,有同乡在,心里踏实多了。就这样带着家人定居永平。远房的老太太还说曾祖父身怀异能,潜入水中,能长时间久不必浮出水面换气,听来啧啧称奇,像是远古入水采珍珠的人员,他到底是怎么呼吸的?竟然学会鱼的呼吸!我曾奇思幻想,当年映现在木板墙上的是不是水字?
除了务农,曾祖父还懂医术,对过滤性病毒(俗称生蛇)颇有研究,治疗有方,那是先祖传给曾祖父,后来再传给祖父。这点我年幼时早有印象,家中经常有陌生人到访,小孩在门口玩,最先探问何事,来者皆答找抓蛇人,领客进屋,再到邻居找祖父,我偶尔充当翻译员,祖父只会福州话,不管来者何人,全程福州话讲解,病患家属若是外省人,听得眉头深深,眼神虚弱,四处张望寻找救星,我心生怜悯,以华语讲解,急人之困,那时还是小学生呢!除了充当翻译员,也当小助手,准备治疗材料等,也提醒祖父交代病患注意事项,例如回家不能喝水,最好直接睡觉,一觉天明就可以漱口刷牙喝水。而今这医术传到三叔;祖父也曾教导我,我边听边点头,提了几道问题,解我心中之惑,似乎得到真传,沾沾自喜,天知道我不曾治过一人!
我家信奉基督教,也是源自曾祖父,当时古田乡区没有中学,读中学必须远赴福州,那个年代基督教已经传入福州,曾祖父应该是福州求学时认识传教士,信奉了基督教。来到永平,依然是虔诚教徒,还在永平堂担任秘书,用毛笔誊写会议记录,端正的字迹至今还保留在永平堂,极其珍贵,有图为证呢!曾祖父应该料想不到我家会出牧师吧!二姑嫁给传道,二姑丈后来升级为牧师,五叔在新加坡读神学,也当了牧师,常出国宣教。曾祖父在天上有知,应该很欣慰。
曾祖母持家节俭,据说过年餐桌上的鸡腿吃几个星期,让我震惊不已,至今不解是怎么吃的。她体质虚弱,曾祖父看在眼里心疼不已,曾经捕猎一只鹿,将鹿血盛在碗里,准备经过处理后给曾祖母补身,但曾祖母不明这点,张嘴喝下,曾祖父发现时为时已晚,抢救不急,溘然长逝,全家哀伤不已,原本希望强身的鹿血却成了夺命魂。
每一年的清明节,举家前往永平新港路的基督教坟场扫墓,为墓碑上的字补上金漆,为十字架重上红漆,去除周边杂草,为曾祖父那个忧患重重的年代叹息,然后沉重离开。




《田家的神奇富豪》/ 田诗其
说起我的祖先,其实是砂拉越白人拉惹时代的神奇富豪田考(1838~1904年),又名成玉,清代福建诏安县田厝村人。
其实对祖先的足迹是模糊的,虽然是田家的后代,但许多关于祖先的历史,除了在砂拉越华人博物馆的文献考究外,就只能靠田家叔伯口述传话。
由于叔伯们家族亲戚几乎是受英文教育,在追溯祖先这一块的研究编写中文资料都相当缺乏。
感恩砂拉越资深中文媒体人李振源曾以精湛文学神笔记载田考祖先的故事,让这曾经在拉惹时代风光的富豪与家族关系一一还原。
从历史的考究中,田考祖先在中国唐山世代务农。田考少年时,正逢鸦片战争后,社会动乱,民不聊生,闽南沿海百姓纷纷逃往南洋谋生。清咸丰四年(1854年),16岁的田考只身到马来西亚,在煤矿当苦力。咸丰六年(1856年),到砂拉越古晋石隆门当店员。
田考祖先为人老实,办事勤快,深得主人信任。数年后,田考改在石隆门山下搭草寮摆摊。当时,大片土地荒凉,尚待开发。他便在周围开垦200多“移结”(每“移结”相当“四斗种”)荒地,种植蔬菜和木薯。
叔伯们相传,有一次,田考祖先挖地竟掘到几小块金矿。
他喜出望外,便兑钱兴建商店住宅,遂成了农场主。当时英国商人闻讯进行实地勘探,证实此地确有金矿,便以巨款买下田考的园地,创办“慕良公司”。英商开矿得金甚微,便邀田考主持矿务,合伙开采。田考当过采煤矿工,又善经营,到任后金矿大为变样,采金日多。
田考祖先靠着“点石成金”的超凡运气,挖掘到金脉而发了大财后,便转战古晋商场,由他所开创的“振安号”,一度 还是砂拉越的龙头商号,分行与联号遍布古晋各街道,以致诗巫和美里省都有她的分行,财势之雄厚,似乎无 人能出其右。
“田振安商行”发展为“田振安有限公司”,生意兴隆,声噪遐迩。而田考祖先秉性慷慨,乐于助人,尤重乡谊。他经常接待前来谋生的乡亲,提供膳宿,介绍就业。那时,“田振安”被誉为诏安人的免费旅馆。因此,到砂拉越谋生的乡亲日众。古晋的“诏安路”就因聚居3000多名诏安籍华侨而得名。
田考身居异邦,心系故乡。他多次回乡省亲访友,济贫恤孤,兴办公益事业。后来其子田祈顺又捐资创办“田庄小学校”,每年提供400银元为经费,开创了诏安华侨在家乡办学的先河。其子田祈顺仍留古晋继承父业,主持“田振安有限公司”,并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关心维护华侨利益。砂拉越白人拉惹国王曾任命他为“甲必丹”负责管理华侨事务。
田考祖先发财后衣锦还乡,晚年在捐官耀门楣,仙逝时还被清朝皇帝追封为“荣禄大夫”,各房子孙传至第三代后分家,为显赫一时的“振安号”谱上了句点。
田考祖先是家族的荣耀,但作为后代的有没有好好守业、开业、巩固家族核心?为何最后把祖先辛苦付出留下的产业逐一变卖得利?移民的移民,还有多少祖先精神遗留?这些值得子孙深思。
追溯祖先的典故不单是为了了解家族,更是认知一个巨轮时代,历经沧桑巨变,留下的风光旖旎是否还在?田考祖先曾是一代砂拉越华裔巨人富豪,只有了解才懂得珍惜,更加体会家族关系世故。
一个时代,一个家族,一个传奇,还有多少的祖先精神,让您薪火相传?



《我的他们》/ 叶丹
       老一辈的生活故事,某些记忆片段总会不经意的留在活着的人身上。这些回忆不全都是珍贵,也有令同一个家族的人蒙羞而不愿再提起。不过,在我看来,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都值得以文字记载下来,往后不管是谁读到了,说不定会对其生命带来重大的启示而改变一生。
       母亲少女时期所拍的唯一全家福,如今这照片里的人大部份都成仙去了。她的父亲真名是李芝灿,大家都称他为灿叔,是从唐山被卖猪仔来到南洋,名副其实的中国制造。 灿叔老实忠厚,做牛做马大半辈子,后来攒了点钱在甲洞大街开了间杂货店,自己当起了老板。他有店有屋,算是生活安定,所以来说媒的人很多。那时都是通过看照片选爱人,灿叔一看外婆白白净净就很钟意,二话不说便请媒婆去她家提亲,成就了你现在看见照片中全站着的两男四女。
       生活总是在磕磕碰碰中度过,而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也是听阿姨们以有限的记忆,很不确定的诉说着。他们那时还在上小学,某天下课回家后发现自己的妈妈不见了。实际情况没有人真正了解,更没有人敢多问一句,彷佛这是大家都不该提起的事。灿叔自从老婆失踪后就一直沉默着,但他还是照样开店做生意、吃饭、睡觉。两周后,灿叔将老婆带回来了。从此,街坊邻里就有传闻说他的老婆是因为赌钱欠下一屁股债被人软禁,灿叔在无可奈何下唯有将半间店铺卖了出去以换取现金还债。另有传闻说是他老婆外头跟了别的男人,不愿再与体弱多病的灿叔一起吃苦。
       不管怎样,老婆是回来了。从此俩人不再吵架,相敬如宾的安度了多少个日与夜,直到子孙满堂,携手登极乐。
       认识他们的人都说这种家丑会让后代抬不起头,可我却从不觉得阿姨、舅舅们对此事有多大的介怀,毕竟他们的母亲一辈子都在照顾这一家大小,而父亲永远都是为了孩子而想方设法替他们打造更美好的生活。为此,我的小舅是哈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大舅是雪兰莪巴士公司的股东之一,而我的母亲在四海栈大集团里当秘书,大姨自个儿开裁缝店收徒,小姨和二姨便留在家里帮忙外婆打点家务事。
       在我的印象中,外婆是思想很开放的老人。每次聊天她总是对我说,婚姻不是女人的全部,只要能遇上爱的人就算是同居没孩子,那也是另一种幸福。是谁规定有夫有儿才算是圆满?千万别因为世俗的眼光而葬送了自己,悔恨终生!至于一向寡言的外公,我虽很少与他接触,但他的想法和外婆却不相上下。他常用我不很听得懂的客家话说:“细妹仔爱读多书正做得有出息,定摆毋必要靠男人。” 当时我还小,总是对着外公傻笑,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对于外公外婆的婚姻,一直以来我都有个疑问。他们到底是深爱对方还是因为责任而选择长相厮守?后来,当我也为人妻多年,我才真正明白没有所谓的真爱,相处久了爱人也就成了家人、亲人。浪漫的爱情在现实中若能经得起柴油米盐酱醋茶的考验,共同生活到老至死,不也就这么一回事。



评审推荐
《父亲来自唐山》/ 因原
        父亲来自唐山,一个既遥远又贫瘠的地方。
       小时候,父亲常提起在唐山的心酸往事,那儿米粮短缺,人们以番薯果腹。在唐山来信的邮票上,我看到单色的桂林山水,挤在小小的框框里;在黑白照片上,我看到从未谋面的祖父、叔叔及姑姑。
       当父亲还在唐山,曾祖父已经在南洋居住多年。曾祖父年事已高,独自在南洋讨生活,祖父不放心,一直劝他回唐山。在父亲与二叔之间,祖父终于决定让父亲负起这个重任,飘洋过海,寻找曾祖父。其实他俩都想来南洋,因为当时生活实在困苦,无奈祖父只允许一人过来,二叔只好留在家乡。
       父亲在1948年,17岁那年下南洋,掀开了生命中极重要一页。家里穷得三餐都有问题,没钱买鞋子,父亲从家乡出发,赤脚走了两天的路程,才到达汕头港口。我无法想象一个乡下少年,像难民般走那段坎坷路,家乡渐行渐远,心情如何?父亲在世的时候,我竟然错失良机没向他提问。
       在汕头,父亲等了四天才上船,开始半个月的海上漂流生活。与他同行有一位邻村的女性长辈,带着儿女千里寻夫,她对父亲甚是关心。我们称她斯拉姑婆(注1)。抵达新加坡后,又等了几天,才乘船来古晋,整个行程花了超过一个月。上岸后,姑婆带三个孩子和我的父亲去投靠表叔公。表叔公很慈祥,但表叔婆却不友善,不大乐意接待他们。后来曾祖父的老板上门,领父亲去海口区的椰园,才见到曾祖父。
       曾祖父是在哪一年下南洋,已经无法查考,只知道他在古晋海口区看管椰园,颇受老板的器重。多年来曾祖父一个人生活,其他工人以为他单身,突然冒出一个孙子,才知道他结过婚。曾祖母很早就去世,他也没再娶。老板夫妇认为曾祖父无法回唐山度晚年,在古晋五哩的客属义山为他购买一块坟地。在我的家族当中,曾祖父是第一个葬在古晋的祖辈。
       父亲不能完成祖父所托的重任,自己反而在南洋落地生根,远在唐山的祖父,又多一个牵挂。父亲成家后从海口区搬到古晋,在马当种植胡椒。后来椒价低落,他被迫改行做一些杂工。二哥出生后,他才当冰水小贩,直到退休。多年来,他与祖父的通信不曾间断,并寄钱回唐山孝敬老人家。祖父一直希望父亲能够回唐山探望他,父亲也渴望踏上故土,可惜由于经济拮据,这对父子竟然没有重聚的机会。
       斯拉姑婆曾告诉我们,当年她在船上频频回顾,祖父一直站在山丘上目送轮船离开,虽然距离好远看不清楚,但她知道老人在流泪。
       父亲在1986年才实现回乡的愿望,很遗憾那时祖父已经去世。他跟古晋一家旅行社的老板出门,整个团只有他一人,带他到达香港之后,由香港的亲戚安排他入境大陆的行程。少小离乡老大回,38年后与家人及亲戚见面,恍若隔世。那10天对父亲来说真不够用,要见的亲友太多,要聊的事情太多,要吃的家乡美食太多……
       20世纪末,中国经济起飞,加上廉价航空提供廉宜的机票,二叔、小姑、堂兄及堂弟能够分别在2005年及2012年来访。以前靠水路需要一个月的行程,如今乘坐飞机只需一天或两天抵达。二叔一见到父亲说道: “阿哥啊,当年阿爸让你来南洋,因为他知道你在唐山好赌,希望你换个环境,改掉这个陋习。” 父亲听了有点尴尬。噢,原来这么一回事,父亲还不曾跟我们提起呢。
       “你公太(注2)最恨人家赌钱,当年你爸与他同住,过年时偷偷去聚赌,被公太发现,狠下心把你爸逐出家门。你爸在门外跪了一整夜,痛哭悔改。”母亲后来告诉我这个秘密,那时父亲已经不在。我终于明白祖父的心意。
       我与妻子在2010年首次踏上神州大地,第一站是桂林,第一天去游漓江,山美水美,当年邮票上的景色与实景相差太远了。翌年到父亲的乡下,发现中国家人的生活已经大大改善,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艰苦。2019春节,我俩在中国乡下度过,家族成员从外地赶回来,有幸见到那么多家人,真是大团圆。阔别八年,乡下的汽车增加不少,家乡到处都是三层楼高的水泥房子。
       看到我从中国乡下带回的礼物和红包,父亲悲喜交集,他在乡下过年的梦想虽然不能实现,由儿子媳妇圆了梦,也算了切一桩心事。
       父亲说:“在乡下过年真好,真好。”
       在中国乡下过年真好,虽然气候寒冷,家人却非常热情。美中不足的是二叔已经作古。父亲在今年7月逝世,咱家与唐山的情结却还没结束,我们依然与中国的家人保持联系,只等疫情过去,再次探望他们。
       唐山,不再是那么遥远,更不像当年那么贫瘠了。

注1:本地客家人称“同姓”的亲友为“斯拉拉”,“斯拉姑”即是“与父亲同辈的女性”,没有血缘关系。
注2:曾祖父。




《乌鸦的隐喻》/ 艾亚娜
弯弯曲曲的峇南河,流淌着我们家曲折的故事,浑浊的河水,分不清世代的恩怨。故事从何说起?不是唐山,那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出生前有关家族的那些事,是趴在外婆膝边听来的,稀稀落落,就像老树叶落,时间越久,记忆越光秃。
父亲出生泗里街,十几岁就离家到弄拉玛打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离家,他也从不和家人联系,就像河面一条孤木,浮浮沉沉在异乡度过。
六十年代末,二十岁的母亲,风华正茂。我看过母亲一张手扶塑料桃花枝,风姿绰约的黑白照。一双水灵的大眼,梳着当年流行的蓬蓬头,齐肩的发尾往外翘,是个赶时髦的姑娘。母亲当时在理发店当学徒,机缘巧合,与住在店屋楼上的父亲相识相恋。
父亲委托老板当媒人上外公家提亲,外婆虽不愿意,但此时母亲腹中已珠胎暗结,迫于无奈答应了一个来历不明男人的提亲。婚后,父亲才带着母亲回泗里街拜见祖母。祖父早逝,二伯,三伯分别在古晋和诗巫工作,老家只留下大伯和年少的小叔。小时候偶尔听母亲提起,我们还有个大姑姑,祖父母逃难时没带走,留在福州闽清。我对祖父母的印象,是厅里祖先牌位墙上的黑白手绘像,祖母浓眉大眼,神情严肃,相比之下感觉祖父就更和蔼温和了。祖母和父亲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尤其是那双幽深的大眼睛。
日子回到弄拉玛,小山镇风光依旧明媚,可母亲的天空不再晴朗。随着大哥出世,父亲失业,恋上赌博,生活陷入困境。还在月子里的母亲,挨了父亲的第一个巴掌。有了第一次的暴力行为,就有接二连三,然后就是陷入永无休止的折磨。母亲终于明白了,初婚回乡时,大伯母用遗憾的语气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鲜花插在牛粪上还可以苟活,陷入虎穴就是绝境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是母亲的口头禅,虽然身心饱受摧残,但嫁鸡随鸡的想法加上抱着天真的期望,促使她继续留在这样的婚姻生活中。就这样大姐,二哥和我每相隔一两年的出生,让日子过得更苦,父亲从一开始暴力过后还存的一丝愧疚,到习以为常,变本加厉。一个雨夜,母亲受不了被殴打,背着还不足岁的我和二哥,徒步踩着泥泞,冒雨逃回娘家。然而下了一夜的雨,洗不断故事的连续。天还没亮,住在我们隔壁家的姨婆连跑带爬的赶到外婆家,喊道:「儿子和女儿快被打死了,快回去看看吧!」。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女人,拖着四个五岁到几个月的幼儿,何处容身,俗语说,虎毒不食子,可身边这只变态的虎,不断吞噬着她的希望,让她从此不敢有离开的念头。
时间来到八十年代初,十几岁的大姐挑起家务,母亲得以全职工作,父亲顺其自然吃起软饭,可拳脚功夫不减,时不时来上一出孽妻剧。家里两个初长的男孩,遗传老爸十足的暴力,打架惹事生非,遭学校退学,干脆当起小流氓,结帮派,偷抢为业。母亲从常被传到学校教务室被训话,进入警局担保二哥出狱,疲惫得只剩呆滞的眼神。
我十一岁开始寄养外婆家,闲时依在老人家身边,听她说起我们家恩怨起源。祖母是个强势外加有暴力倾向的女人,嫉妒心极强,日常中不准祖父和其他女人多说话。祖父是个文人,万事以和为贵,不愿意惹事,所以寡言少语。一次误会中,祖父和镇上一名寡妇传出流言蜚语,祖母气得暴跳如雷,冲到寡妇家,把对方痛打一顿,侮辱一番离去。人言可畏逼得寡妇上吊自尽,留下一封遗书,赌咒祖父母这个家族世代只要是男人,都以孽妻为乐,代代相传。
放眼看去,从叔伯堂兄弟到我哥,极少是没有家暴行为的。眼前近身的例子,莫过于我大嫂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画面。二哥十七岁因殴斗意外身亡,没机会有个二嫂,我该庆幸少了个入虎口的女人吗?
偶尔回家,看到外甥男一双大大的眼睛,仿佛是当年墙上那张黑白照里拷贝下来的。不信邪的人,说我们这个家族是环境和家教的问题,导致暴力延续,可我没明白,女孩们为什么就不受影响?这样的家族故事,没有伟大辉煌的创业史,只有无边的黑暗,你会喜欢吗?

《渡河三文,一文不少》/ 鱼尾王
“这该死的鬼地方,等个巴士都需要花上老半天!”
从小我就非常不屑于我现在居住的地方。我老是在想为何我的祖辈们会选择呆在这鸟不生蛋的蛮荒之地,背后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三镭渡,一个以柚子闻名的小村庄,寥寥可数的几户人家多以种植为生。这里民风朴实,大家都认识对方,在村口放个屁连村尾也听得响亮。而它就是那么的乏味,普通得找不倒其他的形容词。
小时候,由于居住地方偏远,去学校除了通过学校巴士外,唯一的途径就是爸爸载送。爸爸是村里唯一的铁匠,方圆几里的建造维修活都归他管辖。为了生计,他每一天都忙得焦头烂额,那里还抽得出时间来载送我。因为这一缘故,在中学时期一放学,我就需要搭校巴回家,无法逗留参与任何的课外活动。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原本在童子军里贵为小队队长的我,居然在野外生活营的前几天被伍长劝退。原因是我多次因交通不便而缺席训练,为了不拖累小队的进展,我被强制退出。
当时我恨!我恨为何我居住在三镭渡?我恨为何我不能像其他同学踩个单车就可以到学校?
越想越气,越气越恨。我势必找出其中的缘由!其他居民因为有田有地,扎根以此我尚且理解。 我家连块土颗石也没有,为何还居守在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先问了问妈妈。妈妈:“我也不懂,我从渔村嫁过来的时候你爸爸就已经住在这里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没有多问。”
好不容易等到爸爸放工,我一个健步冲上前,支支吾吾对原本就严肃的爸爸问起此事。爸爸:“我也不知道,我打从母胎出来就已经住在这里了。你问我,我问谁啊?”说完爸爸就倒头大睡了。
不问我爸难道问你爸?你爸?我把矛头直接转向了爷爷。爷爷刚和一群酒肉朋友喝了一宿醉,半醉半醒的在躺椅上乘凉。爷爷:“我也是一出世就在这生活,我也不晓得啊。你问你姥姥吧。”
姥姥是对曾祖母的称呼,而她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已经离世了。好不容易顺蔓摸瓜到此,线索一下就断了,难道就没有一个知情的吗?
看着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婆婆得知原因后大笑了起来,徐徐向我说到当中的前因后果。姥姥在世时长长提起她和曾祖父从中国下南洋的故事,只是爷爷从没在意。
话说曾祖父的父亲曾是清朝的秀才,家境宽裕,不愁吃穿。曾祖父在这样书香世家里的熏陶下也知书达理,放在当时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曾祖父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无意中获得了一本医学书籍,从此便对医术如醉如痴。为了学习更高的医术,他还拜入于当地一名誉满杏林的中医师门下习医。但由于后期的连年战乱,曾祖父开始家道中落,从原本的大富人家落魄得三餐不继。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他最终选择和曾祖母一起下南洋到马来亚讨生活。临别前,师父还赠送曾祖父两本医学宝典,希望他可以把中医发扬到南海。
离乡背井,远涉重洋,他们的第一个落脚处便是槟城港口,当时的槟城龙蛇混杂,僧多粥少,生活条件对他们偷渡客来说非常艰苦。好在经过老乡熟人的穿针引线,他们才顺利的到达三镭渡这一片乐园。三镭渡里穿插着一条瓜拉河,若要渡此河,必须付船家三文钱,三镭(钱)渡一名由此而生。由于河边土地肥沃,适合耕种各种农物,吸引了众多和曾祖父一样的迁移者留下发展。以曾祖母的描述来说,当时的三镭渡有着非常多的华裔居民,从事着各行各业,有的耕耘有的经商。整条街一片繁华,好不热闹。
曾祖父靠着自己的医术,四处为当地居民施医行善,在当时也有一定的名气。有几次他还成功把本已病入膏盲的病患起死回生。但这些善举对曾祖母来说,反而成了引来杀身之祸的源头,因为曾祖父激怒了原本前来勾魂的鬼差无法交差。曾祖母还说曾祖父被鬼差们下咒,背部不知何时长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奇异血瘤,地方隐秘连曾祖父自己也难以察觉。所谓医者不能自医,在一个平常的下午,曾祖父背部突然血流不止,还没等得上救援,就口吐黑血,一命呜呼。一代良医就此凋落,而当时作为长子的爷爷才只是一个四岁小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曾祖母为了带大四个孩子,无奈之下一点一点的变卖曾祖父留下来的家当,包括几十亩肥地。但让曾祖母最耿耿于怀,临终前还不时提起那两本被曾祖父视为珍宝的医书。由于曾祖母不识字,孩子又还小,有一卑鄙小人在爷爷过世不久便以“借”之名,硬生生从曾祖母手里把两本医书抢走。从此书籍下落不明。
曾祖母在世时,时常会感慨到,如果天不妒英才,曾祖父没有英年早逝,以他的博学和高超的医术,说不定我们现在已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财主。而她也不用守寡,一生过得那么凄惨。但我更好奇的是那两本医书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遗憾的是我永远也无法一睹它的风采。我也常常在想,如果曾祖父长命百岁,我的家族故事会不会改写?
婆婆所说的是真是假我也无从考察,但它却让我接触到自己家族故事里的冰山一角,解答了我多年对出生地的疑惑。远在大马的我或许永远也无法追溯回自己在中国的根脉,但我希望我可以尽一分绵力把所知道的家族故事记录下来传承下去。家族故事的传承是我们的每一代的责任,知根知低才可以让头上的树苗长得更茂盛。
孩子,渡河吗?你有三文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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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凉静穆。
       刺骨凉风透过窗隙溜进来,叮的我一个激灵。
撩起的窗帘仿佛揭开了黑幕的遮羞布,透出一片那毫无生气的黑,时间已定格,世界似乎陷入了哑剧。空气静寂。
       “沙。。。。。。”
        忽地,身后传来电器被开启的声响,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夹杂着浓厚的中国腔,字正腔圆的缓缓述说。
       又一个激灵。
       我一点一点地转身,客厅黑暗无人的空间里,一股白光从屏幕透出,心脏扑通扑通跳,哎哟妈呀,这是见鬼了?
       抹黑开了小灯,凝神注目,布满老人斑、瘦得只有皮的膝盖透过沙发映入眼帘。走上前仔细瞧,一个人影正横躺在沙发上,如柴般瘦的腿正高高翘着,手上握着遥控器,那豆子一般小的眼睛正歪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
       呼了一口气。
       “《远方的家》大型系列特别节目《一带一路》。。。正在播出”电视传来的低沉男声再次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个青山怀绕的地方,炊烟袅袅升起,山边住着几户小小人家。
       葛然,沙发上的人开口了: “轩啊,帮阿公拿水一下。。。”说罢,举起手中的铁水杯。
       我双目猛地睁圆,愣了一会儿,才赶紧伸手去接过他手中的铁杯,拖着未醒的步伐,缓缓走向厨房。
       “嗒啦嗒啦。。。”接水的声音于凌晨的静穆中格外突兀。冷风叮脸,激醒秀逗的脑袋,这还是我有印象以来,阿公第一次叫我的名,十五岁的年纪,心中不禁冒出一丝丝莫名的感动。
        即使,平时,老哥总是受他奖赏的那个,一点的成就,就能让他高兴; 即使,平时,我怎么做都达不了他的眼里,只因我的性别。
       阿公的冷漠、我的傲气,如流沙一滴一滴的筑起了横隔我俩之间的隔阂。
       忽然的称呼,除了陌生,还有股别扭劲儿,更多的,还是那一丝丝渗透进心底的感动。
       收回外放的心思,我把接好的水,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这时,屏幕里闪出一帧帧令人窒息的风景图——溪水如镜,映出四周的青木怀绕着蓝蓝白天。
       流淌的溪水,不断冲刷着稚嫩的思绪,仿若风一般,吹翻脑海中的相簿,最后,停留在一张难得的微笑。
       照片中,老人白发稀疏,眯着豆子般的眼睛望着前方。双垂的脸颊,难得嘴角勾起,那抹微笑,灿烂的遮去了脸上的老人斑;昔日轮椅上怏怏的身影,如今神采奕奕。
       他的四周站了一圈老的少的。众人微笑里,有的,是回到祖籍家乡的欣慰;有的,是遇见曾经南下到半岛的亲戚的兴奋。
       血浓于水,即使从不曾见过,一见面总有股熟悉感,或许是内心在作祟,也或许是,那血缘牵连着的羁绊。
       他们身后,是一座两人高的灰色祖坟,呈半圆形,上面插着几只香。仔细一看,旁边还立着个字碑,写着:华侨张京秋全体儿孙重修。
       老人在马来西亚出世,是他父母南下后才生的他,虽然从没在中国老乡生长,可他牢记身子里留的血,是来自中国的本源。那年代他们靠书信来往,当老乡有难时,即使自己并不富裕,却还是愿意出资帮助远在中国的老乡,四处打听该如何寄钱回去。
       如今,一切已安定,儿孙已有所成,他总算圆了回老乡的梦,携上他的儿女,回访老乡——桥头镇 溪边村。
      那抹微笑,最终定格在一张黑白照里,安详的,走了。



2020年12月30日星期三

“我的家族故事”征文活动成绩揭晓


 

“我的家族故事”征文活动成绩揭晓,

薛心鹿《逃兵》荣获特优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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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时代书写 • 砂拉越星座诗社秘书蔡羽 ‖
写作既抒发一己情怀,也为时代所用,成为时代有血有肉的一笔记录。而“家族故事”,又往往是写作人下笔创作时,经常触碰的题材,只不过有人轻轻一笔,有人则是一笔浓墨。
以“我的家族故事”作为主题,发起征文活动,从“市场”的角度来说,不少人谓之“冷门”,由此可以看出多数人对“家族”这个概念,接触不多,也甚少主动接触。这也导致大多数的家族故事,在文史调研不到的角落,又不被文学创作重视的情况下,如烟消散。如果用写作的角度来看,我们消失的是许多精彩而鲜活的题材,可惜!
这个征文活动本着推广的用意,自11月11日开始收稿,至12月15日截稿为止,总共收悉29篇大作,作者来自全国各地,本社感谢所有参与的文友。经三位评审——林离、楚天与陈柔的审阅与讨论后,选出特优作品一名,以及佳作五名。
必须指出的是,有9篇作品超出了字数的规定,但其中又有倍受评审认可的好作品,评审们一致决定,增设“评审推荐”,共推荐三篇好作品,无奖金,唯颁给证书和奖品,予以鼓励。
先将“我的家族故事”征文活动的成绩,以及三位评审的点评,公布如下:
特优
《逃兵》/薛心鹿
佳作
《唐山老厝》/ 妙妙
《一张照片,一段家族沧桑史》/ 吴诰赐
《廖家二三事》/ 廖国平
《田家的神奇富豪》/ 田诗其
《我的他们》/ 叶丹
评审推荐
《父亲来自唐山》/ 因原
《乌鸦的隐喻》/ 艾亚娜
《渡河三文,一文不少》/ 鱼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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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审点评1 • 林离 ‖
阅读了二十多篇的家族故事,心有戚戚焉。从参赛作品的家族故事中,有描述各自的祖辈先贤移民,如何漂洋过海,如何开拓垦荒至扎根本土的血泪史,坚持韌毅和实在淳朴,也有个别家庭的艰难奋斗遭遇,或坎坷起落,或死里逃生,或痛苦悲喜,或辛酸愉悦,都切实记载了每个家族先人挣扎求存的决心。经过岁月潮流冲洗,时间褪却,记忆猶存,其中磨难,各有曲折,各有阴暗角落,从故乡到异域,从异域变家乡,而故乡永远魂牽梦萦,恒在远方,这是我们祖先早年生活的寻常。读后感同身受,不管我们是第一代或是第三四代的后裔,祖先共同相似的原始记忆,都带给我们疗愈的力量。
有些作品,看得出作者是首次提笔书写祖辈的故事,行文较为混乱,错别字颇多,文句结构也欠理想,但诚意恳恳,值得鼓励,希望再接再厉,继续笔耕。有几篇优越的作品超出指定的字数,令人难以取舍,但不忍割爱,因此特别推荐,以饗读者。
特优作品《逃兵》,题目别出心裁,带出逃兵役的阿公,在战乱动盪的大时代洪流冲击下,小人物永远被动和无力对抗,无法选择自己的道路,默默承受有形和无形的摆佈与压力。作者为他的阿公正名,他不是逃兵,他勇敢面对和承担一个家族的完整与和谐,那不是懦弱,那是无言的爱与付出。
推荐作品《乌鸦的隐喻》,描述至亲丑陋的一面,需要极大的勇气,作者揭开父亲的烂赌家暴,追源自祖辈被詛咒的传说,这是对家族的痛心和关怀备切。每个屋顶都漏水,问题只是在于大小多寡,作者敢于面对家族的黑暗面,让我想到韩剧《虽然是精神病但没关系》里的一个童话——“啖食恶梦而长大的小孩”。这童话的隐喻:每个人都有痛苦难受的记忆,被人伤害的记忆......唯有将这些记忆埋藏在内心深处过活的人,才能活得更热情,更坚强,更有韧性。不要忘记,并克服过去,这样你才会活在幸福中,不然你只是一个灵魂永远长不大的小孩。愿与作者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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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审点评2 • 楚天 ‖
比赛的主题范围是广大的,但要如何写好,确实是颇考功力。
就写好一个故事的角度而言,具备故事的基本条件是必须的,再来是内容的设置。内容中,其中的情节的处理,以及上下文的关系就出现了结构安排的需要。
先从参赛作品的小瑕疵来说,字数、错别字、标点符号的问题似乎是少不了的,再来是词语欠理想以及句子的结构失当。那么,较大的毛病则是交代的人物过多,以致失去“主角”的选定,以及与主角相关的主要时间和事件是否不会在“家族故事”的历史长河里迷失方向。
家族故事中能“以小见大”的写作处理,反而较能聚焦地让人看见一个时代与人的关系究竟怎样影响“家族”(过去的人,现今的人,甚至未来的人)。史料的角度确实能提供作者展开联想,但只有文字的堆叠,无疑就会缺少了作者一点点的文字情感让人共鸣。
作者是否能驾驭文字让“家族”和“故事”成为一个较完整的作品,考验着作者的写作功力。在深爱家族故事的同时,其实每一篇作品就是为了保留家族中仅存的故事记忆,让残缺联结成完整。
于是,家族的故事还面对着作品能不能“前后呼应”的处理。由此,“以小见大”的写作处理,才能提供较完整的可看性。所以,家族故事的内容设置不贵多(丰富),而贵于简(精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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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审点评3 • 陈柔 ‖
我的家族故事征文赛得到29篇参赛作品,所有的作品所呈现的,皆是以当年先辈的故事。当中有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也有轰动一时的灾难,今天已经消失的生活场景,而更多的是让作者们难忘的小故事。
我们经常可以听到长辈们闲话家常时,聊起一些过往的旧事,但少有人会将之记录下来。这个征文赛,可以见到许多作者都从前辈口中,得到了宝贵的老故事。
文字叙事看起来容易,但要写到有条理,吸引人读下去,都很考文字功力。这次的比赛,可以从作者们文字的表达与铺成,见到一些作者扎实的功力,也有一些应该是少有笔耕者,但是大家愿意花时间,为自己的家族故事落笔的用心与诚意,确实皆让人动容。
华人家族的故事理应代代相传,而文字便是最好的记录工具。希望通过这个征文赛,让更多人为家的故事下笔记录,也鼓励更多人从此勤于笔耕,记录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