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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22日星期一

三世書

  • 梦羔子

我還記得那座木橋,上學放學經過時,總要捏著鼻子把腳步加快。那時,新村里很多人都飼養家畜,雞鴨死了、貓狗不吃飯了,不懂得善後,隨手一扔,橋下的小溪成了水葬場。

過了橋,是片荒蕪的政府保留地。因為還未有垃圾收集服務,也不知是哪個缺德鬼帶頭丟棄,結果一發不可收拾,成了無人管制的垃圾場。

連走帶跑,過了死亡橋和陰氣很重、夜里鬧鬼的污穢地,不遠處,路邊才有間民宅。裡面常常集聚許多陌生的臉孔,或許是受三角關係物以類聚的心理因素影響,這些陽氣也受到污染。

更何況,屋子裡頭有個算命婆在坐鎮。坊間流傳,她出自姑娘堂,還俗後嫁人生子,暗地裡還帶一本三世書出來。

如果是太平盛世,將少了對生存的迷惑和前景的徬徨。看那上門求助的人潮,算命婆翻書翻到手軟,都拜亂世所賜。只要你報上生辰八字,奉上一個紅包,她就會翻書替你查證。

那時,我跟在才四十出頭的母親身後,聽算命婆在講故事。她說前世說得天花亂墜也分不出真偽,誰 會知道過去?誰會知道自己是否有個前世?而今世,雖未蓋棺論定,但憑一個人五官、神色、衣著、談吐等,就能知其一二了。說到下世,則有待商榷了,其實下世 是否還能成人,是靠今世的表現,應該沒有自動晉級這回事。凡是去算的,都會預先得三個地方名,說你下世在那兒投胎,像分了些甜點,說了句笑話,有娛樂 聽眾之嫌。

前世與下世太遙遠了,人們要知曉的是今世,說準確一點,是當下。

母親去算命,算命婆口若懸河,我只當她在講故事,可能坐著去聽時有點餘音,站起來後就不記得了。

到了尾聲了,算到生命的終點,她總結母親一生只有一間小小的屋子,並在那兒終老。能擁有屬於自 己的房子,不論大小,總比那些頭頂上無半片瓦的無殼蝸牛強多了,可是那時,我並不這麼認為,感覺是當頭被敲了一記悶棍,心窩處也被捅。反觀和我們一起去, 大姐的家婆卻被算出能擁有一間大屋子。我一肚子的酸氣,我們兄弟姐妹個個都這麼差嗎,都不能讓母親住得寫意一些?

算命婆的話,就當她是信口開河,不必在意,我卻記住了一輩子。

從此我努力工作。從身無分文到存足資金,從腦袋一片荒蕪到精通手藝,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十年八年能做得到的。母親一天天老去,她還有多少時日可以等?

多虧老天爺憐憫,讓我在母親近八十時才完成心願。

你只有兩個孩子,把房子蓋得那麼大,干啥?責問聲如浪。我沒向人求援,做自己能力以內的事,什麼時候犯規了,需要領張黃卡?或許像我這種沒錢、沒權、沒學識也沒地位的人,住在一間矮矮的破房子才理所當然。

命裡有時可能就是沒有,命裡無時更要強求。不被人看扁,可能至今我仍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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