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新诗散文选】 晨露著1998

==================================================================
【晨露新诗散文选】 晨露著1998        
==================================================================
【目录】
   〖一帖返老还童的灵药秘方〗.................................   1
   〖风景〗...................................................   2
   〖至大的损失〗.............................................   3
   〖拉让江。梦一般轻盈〗.....................................   4
   〖有鸟喧哗〗...............................................   5
   〖烙印〗...................................................   6
   〖一尾鱼〗.................................................   7
   〖玄机〗...................................................   8
   〖回家〗...................................................   9
   〖长桥访〗.................................................  10
------------------------------------------------------------------
1.〖一帖返老还童的灵药秘方〗

终究是尝到等信的滋味了。
也算是作茧自缚。
这一份玩意儿在离开校门初进社会大门之时是灸手可热的。信件像雪花一样满
天纷飞。就连住在同一地区的同窗，三两天不见面也要洋洋洒洒写满几页的信
纸。而一些东西各飞的离巢小鸟，更是一日如三秋般引颈等待绿衣天使。年轻
的好处之一就是有这许多话要说，非说不可。

    那时候通讯处用的是大姐的住屋地址。是一间高脚木屋。邮差先生穿着鞋
子登上木梯把信塞在门下。有洁癖的大姐看见木梯上带泥渍的鞋印，总不免唠
叼我「什么朋友这样多，一天到晚都有信！我一大早抹了木梯天天还要再抹一
次！」稚嫩脆弱的心灵还为此积了瘀伤━━神圣尊贵的友谊，岂可受此误解？
━━站在窗前，噗噗噗的跌了一串眼泪。

    游戏越玩人数越见稀落离队不写信的转而寄卡致意。生日卡，新年卡，圣
诞卡，问安卡，简简单单片纸数语。年轻的岁月是一湾清澈的流水渐渐的积沙
渐重渐沉。许多的话竟然是无笔可写的。各人尝到肩上担子的重量了。心照不
宣，十年　一条长龙再也舞不起来了。由长信到简卡到电话，甚至电话也免了
进入思念在默默中的境界。

    两不相知的好处在於有一天街上一隅见上面，互瞪那猜疑的一两眼后欢然
相认而涓涓潺潺潺叙旧，倒也算是人生舞台上一段有趣生动的剧情。

    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知道写信为何物了。我是说，写一种倾泻如瀑布，长
篇大论，感情澎湃的信。况且迈入了资讯时代，按按字键全世界都可立刻召唤
呈现，那么，写信应该只是一个逐渐历史化的名词了。

    再也想不到，九六年北迁之后，人地生疏，乍离了相熟的一群朋友，有一
种连根拔起的痛。除了家人，对着屋外几棵芒树，傍徨的心就像那一群吱喳不
停的小褐鸟。一间房踱到另一间房，客厅到厨房，前门到后门，竟然没一处有
可安身歇坐的位置。坐立不安，家务三餐之外，我恋恋的听着窗外的风轻轻吹
过。

    到底是提起了笔。
    失去了声音的话语纷纷在纸上活蹦鲜跳的现了形。一个个呼朋唤友，争先
恐后的来报到，各占各位，却又不肯安份，蛛丝马迹地前呼后应，牵扯绞绊，
把乾净俐落的规则置于脑后，像一群不听话的顽皮小孩，只顾挤眉弄眼，扮出
各种精灵古怪的鬼脸。就那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成群结队的进出于数张白纸，
明目张胆的留下斑斑脚印。

    好一场喧闹呀！我彷佛叁于了一场劲歌热舞的表演，所有的话语都化成了
奔腾的音符。我有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有一种窒息后重新呼吸的舒畅。

    在这一次从迁移的飘忽失落感中重新寻找歇脚寄根的过程中，我，无可药
救的，再一次，染上了写信的毒瘾。

    一封又一封的信，毫无忌讳的直捣朋友的私人禁区，昂头阔步，如入无人
之地。意外的是朋友们非但没有驱逐拦阻，却是欣然撒退守卫，传下特赦令。
於是终日与纸笔打滚摔角，信件如雨后春笋。单挑几个知心投契，水乳交融的
，存心纠缠不清，不给他们过安宁日子。偶而有急话要说，快马如鞭，套上快
邮轻装速速传递。这发烧的热度可不逊於当年让爱情朦蔽了理智的傻劲。

    朋友回信来了，我轻飘飘一片断线风筝般直上云端。

    其实我写信的游戏规则早已超越了所谓礼尚往的节奏。我压根儿不做投桃
报李之想。我嘛。初来乍到一个新地方，时间很是宽裕，非但不刻意去交新朋
友，且很抗拒。所以磨黏着咫尺的朋友，原也只图个「有一双聆听的耳朵。」
不想朋友竟也舍命陪君子，百忙中提笔回信来了。

    信是一面千里镜，　映着分别后思念中的容貌，我这一只泼猴自是乐得抓
耳搔腮。朋友当然不能只顾我胡闹，正忙着千头万绪要办办不完的正经事呢。
我却是明知故犯，收着了一封回信盼着第二封，收看了第二封盼着第三封，正
合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就这么自己挖着一囗等信的大坑，粉身碎骨的
往坑　跳。　哈！莫不是我笔下补捉了太多的字句而遭了报应吧！想那些字句
原本悠遥自在， 各人脑海　遨游，像采花粉酿蜜的小蜜蜂， 万花丛中飞东飞
西。偏我不知轻重，挥动着一枝笔把字句困守在我的白纸上。洋洋洒洒的空言
废语。岂不平白糟蹋了文字神圣的功用吗？也算是罪有应得。

    可我不怨。
    迈入中年， 重拾少年心情，写信，等信， 正是一剂返老还童的灵药秘方
呢！
------------------------------------------------------------------
【窗里窗外】 

2.〖风景〗

蹦跳的灵鹿到底让我们圈住在四方栏中了，且温顺，且安静。吁了一囗气，
压在胸囗上的一座冰山终於溶解了。春天回到我们的脸上，我们的脚步轻盈
如风。我得对你另眼相看了。
「我来接你。」
我再也想不到弱不禁风的你竟真的驱动着雪白的灵鹿停在我家门前，按响了
笛声，载着我奔驰在虎豹蹦跳的车队里了。当然我在冒汗，我们都在冒汗。
许多话语在我们舌尖打了一转，迟迟疑疑的像个冒失汉，下上不接的　跌而
出。我们甚至禁了声，且全神贯注的让红橙绿唬住了。我是压根儿不行，只
当玩着游戏。可明明不是儿戏呀，前呼后拥，我们在一条流动的河流上，卷
进旋涡里了。你是镇静的。安稳且准确，小小的脸儿上是一抹不可动摇的坚
毅。一步跨一步，你把马路镇压在车轮下，开辟你的方向。我不得不心服囗
服。你，又一次的让我开了眼界。回来後我常常想，几时我们再呼啸着一起
奔驰在我们的路途上？这一回，只是一程单行道。那麽，下一回呢？回雪白
的灵鹿要载我们去那一个好地方？我浏览着山山水水，期待着，我们的风景。
（你，你和你的灵鹿，可不就是一幅绝美的风景嘛！）。
------------------------------------------------------------------
【窗里窗外】
                       
3.〖至大的损失〗

三毛的「哭泣的骆驼」又出现在小说天地版。每天连载那麽一小段文字，魔镜
似的，映照着旧人旧事。那麽一个萧　如云的三毛，到底还是解不开心头的那
一环魔结。在那活蹦灵动的文字中， 不曾闪现一丝的灰涩. 
第一次看三毛的书，我还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完美主义者。窝在一间玻璃屋里，
看书，种花，编梦，为爱情而活着。读三毛写沙漠的故事，好像是隔岸观看涛
骇浪中飘流的一片小舟。年轻的我，何曾明白生命的本质？攀枝的葛梦，错把
泡沫的七彩当是幸福的化身。 璀灿的花季之后，枯竭的枝叶， 抵不住一场风
雨，早已纷纷委地化泥！生命的成长，却又多得刀风剑雨的磨练。破上而出的
种苗，迎着雨露阳光，未尝不能绽放另一番姿采！也就是这一种信念，陪伴着
我从玻璃屋里昂然走了出来。他乡流浪，也曾经是年少时的梦想。可叹没有轻
盈的脚步，始终飞得不远。细看三毛闯荡沙漠，倒也有一种移情作用。 
再一次细读这些熟悉的文字， 对比今昔的感受，又有了一番新的增减。 三毛
说：「八月八日父亲节， 愿将孩子以后的岁月， 尽力安稳度过，这一生的情
债，哭债，对我母无法偿还，就将这句诺言，送给父母，做唯一的礼物吧！」
我相信她当时的决心和虔诚。 至于几年后她的失诺，我始终相信， 对死者活
者，都是至大的损失。
------------------------------------------------------------------ 
4.【拉让江。梦一般轻盈】

【序】..槐华

  拉让江,我又听见
      新的心跳         

原来----
  拉让江你是
  梦一般轻盈......
                   (晨露<<乡情>> )
三月七日第一次来信，说她和万川、雁程在一九九０年已想认识我，由牧林带
去江畔两趟却都找不到。知：她先写散文、小说，二十年了.
  艳丽的是透明水杯
  浮一朵红玫瑰
    ......
  执子之手
  细诉明日扬帆之后
    ......

如果说,唐诗以来有一千种离愁，上述当是一千零一了。「八年，始终寻觅/一
朵飘香的花」( <<聚散匆匆>> ) 清丽；「于是相约/归驻故乡」( <<问>> )柔
情；「汨罗江滚沸了/千支万支/拍水淘哭的/摇　」( <<端午吟>> )悲恸.....

而晨露是拉让江的女儿.

在所选十六首诗中，竟有十四次提到拉让江；可见她以何等「盈盈的笑」、「
泪和汗」注视着「两岸的风景」呀!

那年六月从诗巫乘快艇上溯布拉甲；拉让江，洪流的六弦琴哟!
赠我酒涡似的回忆。可是南支流边的民丹莪，未曾一游；更不佑也盛产特甜的
橘子否？
    ......
  案上一册现代诗选
  一叠裁剪整齐的相片
  时间;午后三十分
  地点:相馆

这就是万川的<<梦与现实>>.
他的诗，尤以<<火与旗的祭典>>现代得厉害；这类诗，可以追溯到法国阿波里
奈、奥地利吕姆等。他的政治诗，讽刺还够犀利吧！当然，政治诗极难写，「
比其他诗更有感情深度----至少不亚于爱情诗----而且不能硬写......要成为
一个政治诗人，首先得有写各种题材诗歌的经历.」(聂鲁达)

在存在主义大师萨特看来，文学是「旋转的陀螺」；在接受美学家姚斯手中，
作品好比「乐谱」；现代诗，确难懂难唱呀!

万川毕竟还年青，有希望，仍须努力的，正如艾略特所说的，「将自己的思想
像蔷薇的芳香一般直接感觉.」

让我先喝咖啡，接下评雁程诗----

  「你走在大路上
    你想起了什么？」吴岸

  走在大路上
  想起了没有路
  以前及以后的
  事
    ......
                      ( <<路上想起的>> )

近日畅读，总觉得拉让江儿女情长；雁程却尝试以哲理入诗。砂华新诗确是以
六十年代吴岸的<<盾上的诗篇>>开路的七十年代以来各领风骚的，首推着有<<
犀鸟乡之歌>>的田思，另有梦羔子、晨露、蓝波、李笙......

雁程诗选中， <<另一种离愁>>较成功,「为什么归家的路总是愈走愈长....」
；再者是<<山。月>>，中间「。」，境界遂辽　了呀!

最后，让我引用别林斯基的话来勉励晨露、万川、雁程：诗「是生命的笑，是
明亮的凝眸，其中迅速变幻着的感觉所透露各种色彩」.
                                      *一九九三年三月廿九日
------------------------------------------------------------------
5.〖有鸟喧哗〗

有鸟喧哗
窗外
八点的阳光
洒落无数珠宝

展翅
篱前树梢
啁啾
挡风遮雨的位置

草地新绿
乾旱解禁之后
烟雾逃遁
囗罩免用
眼皮流转
蓝空中云花朵朵

迷路的雷电
夜半轰轰
一道重逢曲调
敲叩
久旷涩渴瓦键
疑幻疑真   双耳

小小褐鸟
一双
衔草
筑窝
墙角一簇
长春
迎
  风
     招  
    展
------------------------------------------------------------------
6.〖烙印〗

冷不防
一只蛙窜跳
脚板上
一团冰
冷冻了血脉

连续的几场雨
唤醒冬眠的草地
抖去一层枯褐
嫩绿之后
押长的草
爱在风中打滚

是闹得不像话了
招惹了一班
蚊蝇蚁蝗
俏丽的庭院
落得蓬头垢面

退休后的锄头
御了一层锈
趁太阳还睡眼惺忪
我们
签署一纸续约

纷纷卧倒
枝茎和蔓藤
裸露一方
泥土
寸寸逼进
收拾
失陷的城池

汗珠欢呼胜利
嘴角一滴
咸味
赤脚一双
测探大地博

一只蛙
黑黑一团泥
窜跳
逃生
留下
春耕第一课的
烙印
------------------------------------------------------------------
7.〖一尾鱼〗

一滩沸滚的油
一尾离水的鱼

悲剧开始
当畅游的旅程
触网

波涛千丈
水深海阔
偏偏挑了一个错误
时辰
跳过龙门
跳不过
鱼网

进
退
不能
鳞片剥落
当自由被锁上手铐
摇头
摆尾
四面的楚歌
碎心
破胆

水　
水外
走的是不归路
抽网离水的一刹那
挥别家乡
最后的一眼
水波间
最后的一次
跳跃
最后的一道
银光

水火之间的
距离
如何测量
或蒸
或煎
水的清凉
火的燥热

终归是
垂涎的
诱惑
扑鼻的香
涨肠
饱肚

净肉后的一把梳
握在
那一双
纤纤玉手
千丝万缕的
温柔
几番梳漏
何曾
收拢

木鱼一尾
佛堂　
晨敲
晚捶
------------------------------------------------------------------
8.〖回家〗

大雨
小雨
纷纷回家来
哭诉
失散之劫

报上
日日刊载
寻雨启事
焚烧的心焦
站成
一排枯萎

烟雾太浓
风
掌舵
三番四次
拨乱
方寸

雷电闪闪
家乡路
一弯三转
争先
跳落
屋瓦上
敲醒
每一个梦

好一场哭闹
刷洗乾净
一路的埃尘
相见相认
挂肠牵肚的容貌

推窗
开门
有鸟翔飞
天空
蓝色的镜子
映照
白云梳妆
------------------------------------------------------------------
9.〖玄机〗

披一袭润湿
枯乾枝头
新芽
抽高

片片嫩绿
吹弹欲破
抬着花轿
护送
春天的新嫁娘

脆弱的生命
飘扬
胜利的旗帜
挣脱了
乾旱魔手

彩虹
搭起弓桥
横跨
心眼
褪除了燥热之后
一剂清凉
吹开门窗

邮政局前
花缸里
隐隐
一棵
玄机
------------------------------------------------------------------
10.〖长桥访〗

四十铜板搭起一座摇渡的桥
抛离城
水面透气的一群鱼
横
渡
红水河

踩上荫凉石　
　着不知名的小白花
一路相伴

探访长桥
长长探向海的尽头
一只
贪婪的手

携一轮
日灿灿的烈日
沸腾

桥下
搁浅的木桐上
浪花
一层卷上
一层
     歇脚

串一束花穗
紫白相映
一只
摺翼的
蝶
诉说
旅途的
疲
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