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榜的山豬鏈

楊藝雄

獠牙環圈，形似手鐲的老野豬牙，伊班人通稱 TAREN，華人則叫山豬鍊。
奇怪的是，華伊兩族都深信凡長有山豬鍊的野豬都刀槍不入，兼具隱身的
異能。已是成精變妖的異類了。除了生具異秉或法力高強的異人，便是有
幸能在深山一睹這種野豬風采，根本也沒有擊倒牠的能耐，反而會招惹無
窮禍害。一般傳言，要得到豬鍊，須預先熟悉牠每天下河洗澡地點，野豬
下河洗澡之前，必先深藏豬鍊於隱蔽處，藏妥之後才下河；若遇機緣，此
時出奇不意下手盜牙，野豬失鍊異能盡失，再無能耐報復，終將斃命。

某些人與豬緣深，因緣巧合，在夢兆指引下，悄悄來到野豬藏牙地點，在
古樹根下或石壁洞穴幸得豬鍊；傳說裡，也有些依夢兆所示，按址走入深
山某處，突遇一老者迎面走來，將豬牙交托有緣人，有緣人一時驚喜交集，
一陣暈眩過後，猝見雙手捧著的果然是豬鍊，可老人已消失無蹤。夢兆得
牙，一般譽作祥牙，盜牙則不為一般人所認同。

據我所知，野豬一旦獠牙成圈，必已插破長嘴厚唇，掀唇疼痛、嚼食艱難，
或已瘦骨嶙峋，皮膚垂皺，行動遲鈍搖搖欲墜了。在弱肉強食的野生動物
社會有幸苟延殘喘，靠的是一股堅強的生命力，否則不能面對自然界嚴苛
的考驗。

一般人僅耳聞豬鍊難得目睹。常見的老公豬獠牙大多呈月眉狀。長成環狀形
似手鐲模樣的，顯然十分稀罕。既被譽作神器，有幸得到一枚，純係機緣或
謂福氣了。珍藏的人大抵不肯輕易展示。

傳說若牙圈套在得主的臂膀上，大小不鬆不緊恰到好處，可謂因緣天賜越見
貴了。

其次講究契合兩頭，最忌相迎互抵，勢同針鋒相對；妙在上下擦身而過，隱
喻強敵當前或遇凶險，每能化險為夷。即所謂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趨吉避
禍的祥瑞鍊。

其實內陸民族不單尊奉野豬獠牙作神器，還包括長相異常的菇覃、石頭、畸
形的植物根瘤、莖以及堅硬如石的果核。因此被稱為多神教的崇奉者。

他們依山吃山，依水吃水，窮年累月踏足深山丘壑 、大川長河，在茫茫蒼
蒼浩瀚的陰晦的林海謀生，眼見大自然的宏偉，攝心動魄的災禍和威力，
反觀自己的渺小，心生敬畏，以致對生理異變的動植物或天然現象產生了
崇拜心理，與先民的淳樸本性不謀而合。

傳說六七十年代，因反殖反帝舉起槍桿，出沒拉讓江流域森林裡與政府軍對
抗的伊班領袖，也是當時北加里曼丹人民軍副司令員的烏榜（Ubon Anak Nuing)
身藏一枚野豬鍊；以致民間及至野戰部隊的軍人，廣泛流傳有關他充滿神話
色彩的流言。傳說中他襲敵本領高強，仿如天助，而且刀槍不入，有隱身本領。
一九八五年烏榜走出森林，返回社會，與收藏內陸民族神器為嗜好的老張結識。
老張久聞這枚豬牙盛名已久，提議以自己珍藏的兩枚寶物作交換條件，即小鼠
鹿角一副、穿山甲牙齒一枚；（注︰雌雄小鼠鹿不長角，穿山甲則不長牙），
僥倖得見有角的鼠鹿或穿山甲的牙齒，珍藏其一已算奇緣，兩樣齊得，殊屬難
逢盛事，烏榜豈有不識之理。據說這兩樣器物，深具擋煞避邪神效。

烏榜雖欣喜心儀，仍不敢唐突承諾，畢竟那枚山豬鍊隨身日久，期間共闖多少
生命攸關的災難凶險，大約依依之情難免。說是依照本族慣例，數日之內必有
夢兆。指的是如此重大的事，有待神明托夢啟示。果然一個禮拜之後，他捎來
了好消息，終於得到神明的啟示允予交換。老張為了鄭重其事，換寶當天，除
設宴款待幾位親友，還特別請來大律師見証簽約，舉行隆重交換儀式。

烏榜已歸道山，遺下的山豬鏈，得人珍藏，他若地下有知，應當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