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波
酋长阿博带著伊昵,终於找到“新首都大酒家”。
推门进去,在座的食客几十道好奇目光向他们射来。伊昵薄纱车花边的“格峇雅”显得有点单薄,被冷气一吹,感到有点寒,双掌不停的磨擦。
他们来到角落一小桌旁,坐下。一大片落地玻璃窗透著外面的猛烈阳光,车流不断。
招待员来到桌旁,用生硬的马来话问阿博吃什么。
“我们是来吃鸡饭的!”阿博用纯正的华语回答。
招待员惊讶得张大双眼,把手摀住嘴,久久才回神;几十道眸光又投过来,已没早前那种不屑的眼神。
阿博要了一碟鸡肉,两碗鸡饭,店家附加两碗清汤。
伊昵用汤匙沾了小碟內的沾汁,放到口中试味,“嗯,有酸柑汁、辣椒、蒜头,还有薑味。”又喝了口汤,“咸菜汤。”她又用叉子翻了翻那碟白斩鸡肉。
“英黛,您在找什么?”
“怎么没鸡肠?”
“哎哟,城市人早已不吃鸡肠了!”
伊昵自从孙子放假从城镇回到长屋,谈起城里的鸡饭只售两元,便宜既好吃又能填饱肚子,接下来的日子总是念念不忘鸡饭这回事:到底城里的海南鸡饭是什么滋味呢?
趁达雅节即將来临,阿博打算到江畔城走一趟,为家人添点服饰,买些饼乾糕点。久已不爱走动的伊昵这次就要跟,而且一定要吃到鸡饭!
起程时,阿博问阿发城里哪家鸡饭好吃,阿发介绍了“委记”和“新首都大酒家”;结果阿博选了有冷气的酒家,他知道消费贵,但还是满足母亲,让她爽一下!
自城里回来,阿博总觉得母亲神情举止怪怪的,没事就坐在厨房梯口看屋下那群鸡只发愣。
“英黛,您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鸡饭!我在想如何煮鸡饭!”伊昵答非所问。
“哎,您要吃不就杀只鸡来煮囉!”
伊昵真的杀了只鸡,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傍晚时分,她端出一大碟鸡肉和一锅白饭。米是去年收割
的山稻,存放得好,没有湿气,所以煮出一股米饭香。一家大小默默的吃著,只有汤匙敲撞瓷碟的声音,还有小孩津津有味的吃相。伊昵坐在那儿没吃,只看著每个
人的吃相,仿佛在等待大家对她这鸡/饭的评语。家人没会意,伊昵忍不住,推了阿博一下:“怎么样?像不像鸡饭?”
阿博这才会意,“哎,英黛,这只是白饭跟一碟咸水鸡,哪有真正鸡饭的味道!”
“阿盖!白费心机!”伊昵很失望。
“哪里会。我们吃得很开心呢!”媳妇说,孩子们也附和。
几天下来,伊昵再也不提鸡饭这事,可是阿博觉得母亲晚上並没睡好,辗转不入眠,一定还烦著鸡饭的事;老人家真执著!
午间,阿博在后围锄草翻土,把发芽的黄茄苗移种;抬头见母亲又坐在厨房梯口,身子斜靠门框,望著鸡只,沉恩。
“阿博!”伊昵突然大声叫他,“帮我杀一只大肥鸡,我要再煮鸡饭!”
在河边把鸡清理妥当,阿博也顺便洗个澡,在清彻见底的水中游来潜去。这时,伊昵在厨房又忙著了。凭她年轻时在镇上帮佣时,见过主妇料理炊事所吸取的经验,她要嚐试另一种煮法。
她切了薑丝,舂了蒜泥和红葱籽,待用。先洗米下锅煮饭。
阿博把清洗好的鸡递给她。
“鸡肠你丟了?”
“给您留著呢!就知道您爱吃。”
伊昵把鸡切块,鸡胸起肉,脂肪也没弄掉。先將薑丝葱蒜爆香鸡肉炒得收乾,撒点盐和胡椒粉,等饭將熟时把鸡肉搅和进去,一起煮。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不见阿博,就逕自下了梯子,急急走到园子不远处,回到厨房,手中已多了一支野薑花,只是一个蕾。她手快的把猛火的柴用火夹盖熄了,掀起锅盖,一股香味直冲鼻腔,“嗯,好香。还好没煮焦。”
她把薑花切丝,放进饭锅里。
“阿博!阿博!”
阿博躺在长廊籐蓆上,朦朧中闻到一股香味,母亲这么一叫喊,他已急不及待起身,急步来到厨房。
籐蓆上,一碟米饭杂有鸡肉,冒著一股香喷喷的热气。
“这就是鸡饭吗?”他有点疑惑。
“试试看!。”
阿博吃了一口,“佳卖!佳卖!好吃!”
连声的讚语,伊昵笑得好开心,露出稀落的牙齿,又习惯性的用手掩住嘴,不好意思:“哎,打包给你朋友阿发吃,听听他的意见。”
阿发在小商店閒得发慌,最近经济不景气,又不是果子季节,上下这渡头的人也少了,生意差了几成。近晚饭时间了,他也觉得没什么胃口,正想去煮快熟麵,一转身就看见阿博手中托了一包东西,一手提个小食格,向店里走来。
“阿博,你带了什么好料来?”
“真是好料,你有口福。英黛煮了鸡饭给你吃!”
“鸡饭?”阿发不敢確定自己的听觉:“什么时候阿拜英黛会煮鸡饭,从来没听你说起。”
“今天刚出炉的食谱!”
阿博打开用大叶婆包裹的鸡饭,饭香混著叶子的香味既刻溢出来,有森林的味道。
“怎么会用大叶婆来包饭呢?”
“你忘了我们小时候,摊贩都用它来包猪肉啦、鱼啦,还有麵和粿条;那种古早味消逝已久了!”
“就是囉。现在用的全是致癌的塑胶代替品,你这样做既卫生且环保。”他瞄了阿博放在椅子上的食格,“那食格里又是什么好吃的?”
“哦,我煮的‘甜章各菜滴得’。”
“哗,你还翻译得这么文化味,cangkok manis嘛,不就是树籽菜囉。哎,你用的是哪一种?”
“当然是用皱叶的来煮,才香脆。”
“算你懂得煮菜。我去洗手。”阿发到店后洗了手,坐下来就抓了饭一口接一口,一下子就把鸡饭和滴得吃光。
“啊!真好吃!这一道食谱真是你们长屋里的首创呢!你英黛真行!不错,该给个名堂叫‘雨林鸡饭’吧!来,我请你喝啤酒。”
“不了,我要回去告诉英黛你的评语,她一定很高兴、自豪。”
达雅节前夕,伊昵召集了整座长屋三十多户头的煮妇和厨娘,教她们如何煮这道雨林鸡饭,放在灶上,以热火灰保温。
隔天,庆典仪式后,附近几间长屋的亲戚朋友来访,大家端出鸡饭,在长廊的藤蓆地上款待宾客;一时间饭香和米酒香气充满长屋的空间,大家首次嚐到这特別的鸡饭,都赞口不绝。
“APAI INDAI PANDAI!”
“APAI INDAI BOLEH!”
欢呼与称讚声不断,笑得伊昵像一朵灿烂的黄花!
阿发也来了,拉了阿博到屋外天井廊上:“我吃了鸡饭,回味了几天,发觉英黛的鸡饭好吃是鸡油的关係。它使饭粒不会太烂,有油香。城里的鸡饭有用香茅一起煮 ,英黛用了薑花,气味更特別有森林的味道!”
这个达雅节过得比以往更开心、快乐,阿博这样感觉。
註:阿拜英黛──对年长妇女的尊称、英黛──母亲、伊昵──阿嬤、佳卖──好味道,好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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