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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7月29日星期一

斤两

  • 蓝波
    
        从恶梦中惊醒,黝黑中,他平躺在地板上;冰凉的脊背,隔着薄薄
    的睡衣,压着有些寒意的藤席;冷的感觉从他龙尾骨未端蠕行,像有千
    万只蚁,蠕到每根指头的神经。他的睡衣全都湿透了!
        睁开眼,他接触到的只是黑暗一片。他的双手抱着本来垫在头下的
    枕,压在胸前,重得有点像大石!右脚交叠在左脚上,难怪在梦中被朦
    朦影子追赶时,他气喘如牛,却一点也迈不开脚步。就在那影子越来越
    逼近时,他一声叫喊,就醒转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枕头摔开,坐直起来。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影照下,他看着睡
    在床上妻子微微隆起的肚;奇怪妻子怀孕以来,他每晚都作着同样的梦
    ,那看不清面容的影子,黑蒙蒙的总追逐着;而每一次惊醒,都在黎明
    前的时刻,他再也无法入睡了。
        对于妻再度怀孕,他觉得有点懊恼,当第二个孩子出世后,两人就
    妥协节育,对于他的家庭经济能力,两个孩子已经太理想了;如今第三
    个就将来临,以他C、3 公务员的微薪,往后不知该如何支配。
        窗布的黑幕上,时而有闪过的光影,外面马路上已开始有车在行驶
    。他望着床台上那圆形的三脚小闹钟,萍果青发光的时针,正指着凌晨
    五点。他挨近床沿,把下颚搁在床塾上,注视着跟着妻呼吸而有韵律起
    伏的胎腹。生命是多么奥妙!他想,一个人奋力冲刺,一个人的坦然接
    受,就在那么一触,一条生命就醒酿而成!然而自己何不是在那么一疏
    忽时“一发既中”呢?
        他想及此,觉得好笑!
        好不容易才把那位钻石男同事说服介绍女朋友给他,一个过惯吊儿
    郎当的王老五;出乎预料外,两人一见既通电,不上三个月的时间就宣
    布结婚,连订婚仪式都免掉!这档婚事的成功,他这个媒人公算是最高
    兴的了!那天的结婚宴上,他频频举杯胜饮,酒菜还未到尾声,他已酩
    酊大醉了。老婆只好充当司机,回家途中,车中,他意哦噢起唱起歌来
    ,还毛手毛脚的摸妻子的大腿,又嘟着咀凑去吻她。妻子空出驾盘上的
    手将他推开。
        “不要命啦?我在驾车呢!贝你醉成这样,失态死人了!”
        他却嬉皮笑脸的斜靠车门边,对着妻子笑色迷迷。
        到家时,妻子刚泊好车了,他已自己下了车,脚步跄跄的走到门口
    ,把整个身子挡着门;妻子从他平举右臂下开了锁,他一把将椠搂住。
    “让我抱你进去,像今晚新郎抱新娘一样!”
        “疯啦?你。”妻有点生气,“这么夜了还要闹,你想把孩子和邻
    居吵醒吗?”
        他撞跌着进了屋子,又撞跌的走到房内床边,身子一松,就平跌在
    弹簧床上,被震得弹了几弹。
        妻子从冲凉房梳洗完毕出来,见他和依倒在床上,一面替他脱衣□
    鞋袜,一面唠叨,他一点也听不进耳;突然,只觉得底□内,下体有凉
    凉的感觉,原来妻子拿了湿布与他抹身!他沉沉的睡竟顿时有些清醒了
    。模模糊糊的瞳孔,看见妻子那微胖却仍有风韵的胴体,在薄薄睡衣的
    罩着下,依然性感,在他眼前幌动。他有些刺激,加上酒精还在血液中
    入崇,他兴奋了!待得妻子在他身躺下,他来一个鹬子翻身,一压就压
    在妻子身上,狂吻着她的脸!粉颈、胸前、然后紧紧啜住她的咀,吸着
    舌头。妻子奋力将他推开,却被他缠得更紧,咀里咿咿唔唔,最后才把
    他的脸推开,拼出一句:“套,套…………”模糊不清,原来咀又给他
    吻住了!他只觉得自己是一只很凶亢的兽,掳住了猎物,岂能轻易放弃
    。他觉得很亢奋,想起老友洞房花烛夜,不知绮妮风光多撩人!他像骑
    上了拉让江上的捷艇,开足了引擎马力,要冲出这点点星辰的黑夜,赴
    那河口一片湛蓝绿色海上观看江冬冬的日出美景。他只觉得站在捷艇的
    船头,被黑夜里的风,吹得好舒畅!
        中午,他高高兴兴的回家吃午饭,告诉妻老友的太太怀孕。妻子却
    黑着脸,指着自己的小腹,对他说:“你也怀孕啦!”
        他先是一愕,一头雾水,弄明白后,他从椅子子跳起来,差点都弄
    翻弓饭桌上的菜馅。
        “你说什么?怎么会呢?我们不是特别小心吗?什么时候的?”
        “还不是你老友结婚那天晚上?叫你用套都不用,猴急得要死!现
    在好了,多一个人口,看你以后怎办!”妻在埋怨。
        “那天晚上我不是喝醉吗?怎会………”
        “醉?借酒逞凶才真!”
        “唉…………。”
        他深深了解妻子的话。在他只不过是一个C级公务员,扣除了一切
    税务,房子贷款等等。所剩的薪金,也只够一家四口一个月的生活费。
    有时候整家人想着侈一下出外吃一餐都要精打细算才行,如果家里有谁
    生病,医药费就得从家用扣下了!C级的薪金虽经过几次的调整,到目前
    的每年加薪六十元,依然平衡不了物价节节高涨!一年加六十,还不够
    一家一月的开支呢!
        他目前住的排屋,还不是做工多年所存下的几千块钱,付了头期的
    定金,其他的还是家里父母弟妹东凑凑西凑凑帮他还了政府房屋贷款的
    剩余的部份。如果当年年少时他学人花天酒地,行到目前,岂能拥有片
    瓦遮身?
        夜里,他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消息,并希望母亲能替妻子“坐月”
    ;当然,他也对母亲抱怨自己实在养不起多一个孩子!
        “那里可以那么说!养不起你弟妹们也可以替你养!这是天公的赐
    与,有些人想要生都生不出哪!人的一生有多少斤两都是上苍早已秤好
    ,你要求多,多给你的到最后也会失去!鄙没有人要求少噢。就像你祖
    母,我跟你老爸结婚南来时,她老人家求神拜念经,求个五另二女孙子
    ,以后好团圆;偏偏就生了你们二另五女。上苍好似在唱反调哪!这是
    是整定吗?”母亲唠唠叨叨在电话另一边说个不停。“别操心,我要多
    一个孙子。到时我会过来《坐月》的!母亲挂了电,他却楞楞的;良久
    才把电话放下。
        整夜,他都在回味着母亲的话:一切仍命中注定?!如果不的话,
    那他与妻的结合,又算是那们子的事呢?
        他年少时代,年青人都流行着交笔友的玩意,他办公室里近身的同
    事,是一品的俊男,将相片寄给电影画报中的徵友栏,刊出后就收到一
    大叠女孩子的来信,有的付上玉照,有的没有。信来信往以后,同事开
    始约地点见面。那次听说有位邻镇的笔友来赴约,还带了父母!同事有
    点战战竞竞的,拉他一起去约会,相睇之下,同事嫌那女子清汤挂面,
    土里土气;反而是他觉得她朴实文静。过后交谈下,同事索性把地址信
    件全交到他手上,让他们去发展。
        那时他已做了几年工,所存的钱当然是办不了多少酒席,他又是家
    中长子,所以一切费用都由父母承担。婚后不久,□被调职,却在工作
    岗位升上一级。他相信这是妻带来的好运。隔年,儿子出世了,母亲最
    高兴,因为这是她的长孙。两年后,女儿也来了,凑成一个“好”字。
    他夫妻俩商议两个就够了,大家彼此合作,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意外”
    !偏偏…………想到这,他唉了几声才辗转入眠。
        朦胧中,他又见那黑影子,逐渐逐渐的向他逼近,他想迈开大步逃
    ,脚根像被钉死,移动一步都不能………。
        妻已到临盆期,母亲从邻埠到来,带了许多吃的零食,还有各种玩
    具,这都是平时拾不得买给孩子们的,当然并非不疼爱子女,而实在是
    腾不出多余的钱来花。孩子们也乖巧,彷佛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都未
    曾有着多的需求,只是自己有时过意不去,省下烟钱买几块巧克力给孩
    子。当然,母亲的到来是孩子最高兴的时刻,因他们知道祖母一到不用
    讨就会买吃的,用的穿的,还有零用钱给他们。他也没有去阻止母亲这
    么宠孩子,因为他可从母亲“付出”与孩子们“接受”的满足上,得到
    欣慰与释然。
        自母亲来后,他搬到孩子房里去打地铺,奇怪,他倒睡得很安稳,
    那黑影再也没有入梦来。
        妻被推进产房已差不多半句钟了,他坐在长廊的长椅上,时间已是
    凌晨两点,他担心妻是不是已成了超龄母亲而陷于难产壮态,他很心悸
    ,一阵冷凉的感觉犹然从他心中散发到全身的神经。这靠近江畔的医院
    ,风正从河面拂拂吹过一排排的相思树,周遭沉沉静寂悄然。他坐着墙
    靠的头很沉重………。
        他又走在条漆黑的路上,前面远处有微微的光线,在一团白光中心
    ,浮动着一小黑点,似乎正向着他的方向逐渐冲来;他一惊,想起又是
    那黑影,急而转身便跑,奇怪这次他竟跑得动,而且箭步如飞。可是那
    影子也没落后,更彷佛就紧紧粘在他背后,音质沉沉的说:“不要走,
    等等我!”他奋步飞奔,那声音转而嫩幼。他只顾飞跑,突然看见自己
    的家,一冲进去就把门关上!那黑影已到了门外,声音竟转变为童音:
        “让我进来…………”他把背紧靠着门,却听到门外传来婴孩的哭
    声,他迟疑了一阵,终于决定开门看个究竟,门阶上他看见一个赤裸的
    男婴,正手足舞动的在哭,他正伸手要将他抱起,手臂却被人抓住……
    ………
        “哎,先生,醒醒,你太太生了。”护士正摇幌着他,睁开眼,他
    不其然的说:“一个男孩!”
        “对,你太太生了个男的,没有什么事!”
        “噢,噢,谢谢!”他犹似惊魂未定的应着,刚才梦中的黑影,难
    道就是…………。
        妻与孩子被安顿后,他走出医院已是晨曦时分,却碰见那同事,手
    拧饭格迎面而来。
        “喂,老友,遇上你真好。我太太昨晚生了个男孩。真谢谢你这媒
    人,现在我连儿子也有了!”满面得意。
        “那里,是你们有缘,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同事楞楞,他已走出医院的拱门。
        拉让江上的雾,漫漫迷向市镇,今天让该是阳光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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