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放
缅甸一直是旅游东南亚各国的首选,早年因为结识好几位流亡海外的缅华同窗,继而想在那里加强内观禅,后来却因为昂山舒吉,仅想探看缅甸神秘的面貌。
今年二月三日,搭上古晋兜率天禅林的朝圣之旅,前后不及七天,完成了多年心愿,也发愿开始今后一系列的佛国之行。
初到缅甸的仰光,除了看见十分陈旧的国内航班飞机,总的感觉比初到柬埔寨的金边与寮国的永珍好。过关卡时,与一名到仰光习禅的英籍旅客聊开,她含哲理地说:那未必不是表象。
几天行程匆匆,缅甸的风俗人情、看不尽的旖旎风光,还有各处许许多多英殖民政府遗留下来的漂亮古老建筑,感觉真的很好。
这些年军事政府不关心民瘼,人民的收入低微、物价高昂。旅游巴士司机每个月的薪水五十美元,一份普通快餐就吃掉他一天的收入。在巴奥村里,一名大学资 格的数学老师,五十二岁,养家育儿,一月所得也仅是美元六十,必须在村里开间小店赚些零头补贴家计,勉强度日。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看着数学老师一脸 凝重的神情,与其说安贫,不如说习惯、麻木。这种无奈,不身临其境,无法体会。知道缅甸目前政势有变,昂山舒吉给释放了,来访过的朋友说以往在街上常见到 的军警都不见了。看来民主进程在望,缅甸人民的生活日后有所改善,是大家所期盼。
仰光是个人口五百万的大城市,据悉目前自动提款机还不存在,但是一般大城市的其他基本设施,这里都有。我们步行夜游,仰光街上的汽车与行人稀落,气氛 悠闲。街边各熟食摊位已在收档,几处的超市也已经打烊,不知里边的光景如何。我们坐在一家旅店的咖啡屋里,外面接待处昏黄的灯光下,都是中国人在一边吞云 吐雾,一边大声高谈阔论。咖啡屋里弥漫着一种懒洋洋的氛围,装饰、设备与侍者的服饰,都停留在出生在这里、英国文学家萨奇的那个年代里似的。回到旅店门 口,下班的几名旅店伺应生在门外街边弹着吉他高唱自娱,看着他们都很开心满足的样子,微薄的薪水与生活的艰辛看来不是障碍。旋律很熟悉,回头想起,原来是 哪一年古晋街头巷尾都在播放的心太软心太软,由缅语唱出,别具一格。
走访一家缅甸手工艺品店,一间附属、该是国内数有分量的书店刚好没开,但从该处一室摆卖着的书籍推测,国内印刷业明显不发达。几本有关缅甸的书籍,外 文的都是英国牛津出版社出版的陈年旧书。缅甸在一九六七年曾因反赤化排华,导致多数华裔流亡国外,留下来的,人人自危,已经发展完善的华教与报业也纷纷收 盘。东南亚文学研讨会上,当年有心人的剪报陆续出土,可见那里的华文文学也 曾蓬勃过。目前情况有所改善,一种华文半月刊印行。唯一的英文报是内容贫乏空洞的The New Light Of Myanmar。至今,除了缅文、英文以外,其他外文,例如华文及丹米尔文教育,因占总人口的极少数,都不列在国家教育体系之中。缅甸除了宗教信仰自由, 各民族也和谐共处。各语文的学习也不受限制。
在仰光专卖玉器的市场上,印裔玉贩说:那么精致的手工,一元美金既可以买到各种小玩意,自己喜欢上的都该买!。有人说,它们都是假的。我咀嚼着眼前这 位兴都教徒的话,再看看那些硬实漂亮的石头;它们只有品质的所谓好坏,而由鉴赏家确定后的极品,又在一般人的消费能力之外。再贵再美的,买下后的满足感也 会随即消逝。从他口里,我获悉缅甸的印裔公民,除了保留着自己的传统信仰外,也把自己的母语继续流传,靠的就是语文补习班。在巴奥禅林见到一个学佛的印裔 少年,生活、学习与缅族同学融成一体。他说,在家里父母仍于母语交谈,但他已经一知半解。仅懂得的一些词汇,传授自他的爷爷。
在巴士途中的休息站里,当大家排队上厕所,或在分享街边贩卖的刨冰回味童年时,我发现那里是一个回教徒聚居的小乡镇。知道来的是马来西亚人,一村民即 主动地带客参观仍在维修中的回教堂与附属的学校。那里有位宗教老师给全部席地而坐的儿童授课。小乡镇里,有家裁缝店,除了剪裁台、一部陈旧的缝纫车,用的 还是我父亲早年的铜制、目前我还留着纪念的碳熨斗。一家小小的客栈设有双、单人间,公用的浴室与厕所都因陋就简。在这偏僻不起眼的地方,不知住户会是谁? 一家茶室的年轻男子说在柔佛新山呆过,不会再出去了,因为这里也一样有工作。问客要不要喝茶,他作东。我环视店面的桌椅,坐着懒散毫无生气的客人,炉灶上 的厨具与各物品凌乱不堪,一个久未拭抹的小玻璃柜子里,小碟子上有几块糕点。因腹泻未痊愈,我忙笑着婉拒。
在柬埔寨金边与老挝永珍,尚有华社创办的华文中小学,师资甚至来自中国。金边与永珍也有具规模的华文书店。仰光与胡志明市的情况一样,华裔要学习华文,大都必须自费到语文中心或请家教。
在仰光以南的古都勃固,当地导游出奇不意带队参观的一座观音寺,让人了解到,汉传佛教在中华文化的传承上,历年来,尤其是非常时期,为该国百份之二的 华裔(不包括北部缅中边陲讲中国普通话识中文的少数民族)扮演了绝对正面的角色。佛寺的厨房里见到准备斋饭的大小出家人,他们都是本地人,自小在寺里受中 文教育。寺里的墙上镶着大理石上雕凿的隶体字,让人见了感到亲切。这类佛寺,仰光有十四处,一直地为民众办中文学习班。
下榻旅店右侧是达本禅寺,除了中文,还为佛弟子开办英语课程。 我的到访纯属偶然,见到卅二位小和尚正分两级在上英文课,老师是一名缅人,特从外边聘请。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在花园里休息,看报纸或温习功课,看见人来, 羞涩中带着好奇。他们小小年纪时,由父母送了来,有的已经不准备回家了。背后缘由大抵离不开家境贫穷。除了英文课本,他们的手里还各有一本中文的佛经诵 本,《大悲咒》与行文优美的《心经》都收录在里边。听他们朗朗背诵,在咬字清晰的童音里,倏地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一位僧人微笑问客从哪里来,他说自己也 是少小就来到这里学习,目前在寺里打理常务,也照顾着这些小和尚的成长。长大以后,小和尚们是不是也会留在寺院里服务?他笑着摇摇头。寺庙收留了他们,除 了抚养,提供了人文与中英缅文基本语文教育之外,也让他们都进入主流学校接受国民正统教育,以备日后所需。之后,他们的走向,由各自的意愿自行决定。很多 出去继续升学或就业的,都会回来探望,必要时也帮忙,是他们感到最欣慰的事。三度在寮国古都琅勃拉邦小住时,我曾在一座大寺院里的九重葛树下给一班成年的 僧人补习英文,巧遇曾在那里出家十年的华裔青年、还俗创业成家后衣锦重访,告诉我他的僧侣生活与经历,是他一生最重要的精神资产。在印度支那各佛教国,寺 院就是男子接受基础教育的传统场所,与我们的国情有别。因为见多了,加上自己的心路历程,我曾对儿子少小出家的相识与一位大学眼看就快毕业却放弃学业的准 出家人说出个人看法。当然,他们不是我,而我,是我,也不是我。
我说如果再访仰光,一定会在附近住上几天,每天义务给这些年小的佛弟子读书识字,讲讲故事,或教一些唐诗宋词与作文。说起多少年来各佛寺锲而不舍的艰 辛工作,重要的一项就是为了华教薪火不灭,僧人立刻双手合十表示无任欢迎。他给了一张名片,方便联系,还说一定会向住持反映。
能给自己下一次旅游缅甸先定下这个目标,哪怕微不足道,临别的心情,特别轻安、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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