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你說聲謝謝都嫌俗了

•  梁放

書法《心經》，我已有兩幅，那是姚拓老先生往生前四年我要求他寫的，一共寫了五副，一副在書法展中給收購了，鞠藥如與我各得兩幅。現在，它們已成為與老人家結義二十多年最珍貴的紀念。

就在老人家逝世一周年當天，我經幾番周折才與你聯系上了，是有感于彼此經歷雷同，我不怕冒昧的觸角始向你延伸。與你電話中一席談，發現你率直、坦誠，一如多年來你文章里所見的一樣，心里有種確認無誤的驚喜。談話間很快就提到佛學，提到《心經》。

我問及你父親的病情時，你告訴我說你父親已過世百日，讓我一時愧疚自己慰問的不及時。如果你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聯系你不果，一直為你當時承受的一切感同身受，你會明白，我對你的關懷是如此真誠與殷切。

二 十多年前，我在吉隆坡鄧普勒醫院服侍肺癌末期的父親，六個星期親密無間的相處，是我成年以後 與父親共同擁有過的最美好時光。而後，我提前退休，也是有意與年邁的母親享有更多相處的素質時間。為人子的，那是多大的福報。你顯然比我強多了，為了可以 充分照顧生病的雙親，義無反顧地置工作于腦後。

這些年來，只要能看到的，我從沒有錯過詳細閱讀你的文章。喜歡你字里行間流露的赤子之心，還有你行文里時而閃爍著的幽默。有關你對父親無微不至照顧的每一篇章，無奈與焦慮交織，那馱在你身心上的累累重荷，叫人恨不得能夠馬上代為分擔。

印象中，你是那麼年輕，這邊廂才有唯恐你一時承受不了之虞。

當然，我確實是過慮了。

十 年前，你踩著運動鞋，不亢不卑地出席一場文壇盛事領獎。一時臨場的程序變奏，我親賭你是如何 鎮定地應對自如。那種與你散發著一身朝氣不成正比的老成與練達，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當時就想，往後人生荊棘風雨路，難你這個小子倒不倒？後來知道你夾 在雙親生病時的勞頓壓抑困境中，你所體現的沉穩、堅毅與剛強，任何有血性的人都會為之動容。我堅信，今後在任何一連串不盡人意的日子里，你的理性也永遠不 會被吞噬。

我說我在誦讀著先人遺墨，兩百六十個字，是老人晚年傾注多少的關愛所書。你懇摯地說要給我送一副親筆直書的《心經》。來日方長，不急。我說，因為我早已學會不再對任何事抱有非分的期盼。

幾 乎每一天，當百葉窗簾的縫隙間射入斑駁的陽光時，我會在斗室里習禪輻射慈悲。一如你所說的， 日常寫寫《心經》，把你穩住了，心境得以平衡。十多年來，我閑來下意識關注著內在的動靜，幫助我撫平多少心煩意躁，也梳理了生活里多少紛紜雜沓的人人事 事。今天的我，生活極其儉樸簡單，誓再不為稻糧謀，也再不刻意維系可有可無的人脈關系。這下你明白，找到你何以如此逶迤。

從相識到《心經》的寫成，不到十天。它給快遞送到我家門口時，比你預期中竟然還早了一天。

是你攤開宣紙執筆蘸墨、凝神一個多小時、滲透在一氣呵成的筆勢里抒發的心境讓受惠人全然心領神會嗎？我開始僅是略略眼下掃描一番，感覺有種悲戚涌自靈魂深處，不明所以。從頭逐字默誦時，熱淚倏地盈眶。

你專為我寫的《心經》，我在第一時間內裱好，掛在客廳里，與姚拓老先生的墨寶相互映輝。你是第一個主動給我《心經》的人，就這一點，我會繼續珍藏下去。在我，那已經不僅是一副優秀的書法作品。對你最至誠的贈與，向你說聲謝謝，都嫌俗了。

一副《心經》，我們結緣。你說。

因此，你也知道，之後緣滅，再也不由得你我。祝願你我今後各自的日子都過得豐足自在，分分秒秒，可以數得開來。

在任何一個霧散露盡的早晨，你若感應胸懷飄來了一陣溫潤的雲絮，讓你感覺舒適柔和，那該是在海的這一邊，一個你從未謀面的友人，正沉入一片祥和謐靜之中，不間歇地在默禱︰祝願你永遠無災無難祝願你永遠健康無恙祝願你永遠快樂幸福……

向著寰宇，向著芸芸眾生，也向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