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亚翠从那里弄来四张票子,问我们要不要去看话剧表演?
“哗,话剧表演。”我贪婪地拿了票子,与妻顾了计程车,到表演场地。
那是六十年代的新加坡,牛车水一带依然是那么灰暗,天气依然黑压压,
永远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你们初临贵境,那里都不熟习,不如我们一夥去吧。”
亚翠夫妇说不懂欣赏话剧,但却愿顺便带我们一程,也顺便带她那发高烧
的女儿去看医生。
只是在阴暗中,汽车转来转去,永远在小巷中,找不到出囗。在车上我们
不免显得有点心急,因为距开锣时间也仅有五分钟。
亚翠夫妇说, 他们从来没到过那古老剧场, 而司机对那一带区域也不熟
习。
“我从来没听过那剧院。。。”计程司机一面按着驾驶盘一面说。提了好
多指示,他才恍 大悟记得。在童年时代那里彷佛有一间古老戏院,不过
在战争时被炸毁了,只剩一废墟,也从来没人说在那里开锣唱大戏,说得
我们毛骨悚然。
我手中依然拿着票子,心中依然在寻觅那古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炸
毁的戏院,看一场话剧演出, 心情不免感到有点纳闷, 妻却在旁有点怨
埋,说我多事。
“本来我约凌晨姐到东岭夜市买衣服,凌晨说那里夜市卖的东西,又多又
便宜,四套长袖睡 衣,才卖叻币十元,布料人工都不只呵。。。”。
那是十元叻币与十元马币统一等值。早上我俩夫妻到咖啡摊喝咖啡乌,牛
油加椰面包,还有 两粒半生熟鸡蛋才不过一元钱。
“石叻坡,却是购物饮食天堂呵。”亚翠夫妇热忱地说。
“在砂罗越赚钱,来石叻坡花真花算呵.....”。
“是呵,我们夫妇俩就是向船务公司伸请两张免费船票,坐了三天两夜货
轮来到这里...。”
因为岳父大人是经营洋杂,每年通过船务由石叻坡进了几十万元货品,所
以船务公司都有供应两张免费船票。
“不拿白不拿,你不要别人要,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岳父知道我们要去石叻坡游玩,便热忱地帮忙。
岳父大人从唐山路过石叻坡到这里经营小店生意,日子一幌就廿年,就在
几年前才与友人到石叻坡一游。
听他老人家说,石叻坡可大,什么南天酒楼,余东旋街旁要吃什么都有,
还有那些站於路旁,打扮得花枝招展妓女有的是,若是寂寞,招一两个到
旅馆快活,一夜消魂才十块,多便宜。
岳父说得高兴,也忘了站於眼前的我与妻还是小辈。长辈对小辈讲那风花
雪月,好似有失尊 严。怪不得,岳母大人在旁一直显得不自在。
“哦,别忘了,有时间顾辆巴加车到新山走一走......。”岳父把
话题一转。
奇怪,在当时,人们都把计程车叫巴加车,反而把私家车当德士叫。在岳
父心目中,跟本不把这些走动於市街车辆当一回事。
有次阿翠夫妇带他老人家上街逛,见到街上车水马龙,站於路旁发呆,总
不敢横过马路,那时还没过路天桥。
阿翠夫妇说,待车行得差不多,对方亮青灯时,我们就过。他死也不肯,
因为他不相信红绿灯。他说:“我等到整条街走完後才横过马路,你们不
要命,就先过去。”
阿翠夫妇拿他没办法,只要双手扶着他,准备青灯一亮,连扶带挟就过去。
谁知他却趁大家不备,争脱了双手,冲了过去。当时正是亮着红灯,眼前
正是车辆横过繁忙时刻。还好,大家涅了一把汗,好在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那时巴士上下车,司机根本没把搭客放在眼里。上车下车还没站好,还没
坐下,车就喷的一
声走了,有点精神虐待,害大家妈声四起。岳父就为此,囗出三字经。
所以他警告我们:“出门人不在 多花几块钱,搭巴加车好了...。”
又是把的士当<巴加车>叫。
那天,我们到虎豹别墅,坐了计程车,单程就十多元,没有计程表,全凭
司机感觉算。回程时学得聪明,与司机讲好价钱才上车,以免被砍,结果
才六块钱就到了坡底。
“不是吗?......”妻有点得意。
阿翠夫妇说,到巴士班让那段路程,不论单程还是双程,司机都把来回计
程包括在内。
“哇!那我们还六块车资,是否被砍.....”我们警悟地感叹。
“不要紧,出门人何必多计较,多几块钱算什么?至多给他买药吃..。”
岳父说了前半句,後半句是岳母 上,男人心地与女人究竟有别。
有年岳父带老婆回唐山过四季。老人家的意思过番取番婆,没回唐山,验
那里生活一年半截,就不算认同。路经香港,就买了一件质地奇差的衣服
给老婆大人穿。
说起这件事,岳母就生气。
“那件衣服,穿过一次落水,就像纸张那样撕裂,那时候香港人就懂得用
纸张做成衣来骗人,骗的是你老爸真三八,给人骗了五块钱,还说检到便
宜货.....”。
至今我还不知有纸衣服,不过现代流行纸张底裤倒有,现穿现丢,倒是实
用,而价钱不菲。
“那只是属於摩登女性出门方便。”妻在背後加 了一句。
到石叻坡,还是靠了岳父的一个远视,接船,订旅馆,也在浑浑噩噩的情
况下,踏上了这陌生的土地。 小时候就听到隔壁的老姑婆。 有女嫁到那
里,每次出入石叻坡就要三天两夜的颠簸海上行程,也数次听到她说:
“星加坡人,有钱吃西刀,无钱就流目屎哥(囗旁)”。心中就不明白为
什么西刀鱼会跟目屎哥(囗旁)挂钩。
来接船的远亲,还是靠了岳父寄给他照片,凭照片认人。
一见面他就称呼妻为姑婆,我当然无端端地当了姑丈公。一个二十来岁的
小伙子,被一个五十开外,着了祖父级的中年人称为姑婆,姑丈公,那是
多别扭。他这么尊称我们,也忘了他的儿子,媳妇,孩子怎么相称呼,在
慌忙中见面也令大家尴尬不堪。
岳父远房亲给我们订的旅馆,说来也是客栈,就座落在吉零街一带,与他
的店 相距不远。旅馆,哦,不,是客栈,只有单靠一盏倒吊风扇旋转,
知道啦,星加坡的天气, 单靠那风扇旋转起不了作用, 而且房间又没厕
所,三更半夜如厕,还得上後边公厕,冲凉更不用说了,两间冲凉房要供
一楼十来间房客用。
在去石叻坡之前,有人就叫我们要把结婚证书带到身旁,以备查房。夜间
睡觉不只把房门关好,锁紧,还得把锁匙洞孔用衣服遮盖,以防春光乍泄。
只是每当三更半夜,便听到房门外走廊,男女说笑声,吵得不能入眠,也
许是欢场男女寻欢作乐吧。因为楼上正是一间夜总会,音乐声向,走路脚
步声,非到半夜两点打洋过後是不会停止。而且五点清晨,楼下路边又来
了一批妇女,头包红色头巾,在等候大型卡车载她们到工地。不过卡车一
来,运载了她们,也载走清晨间的浪声人语,那是最好入睡的时刻,不过
紧接天也亮了。
远房亲戚来到旅店,在去虎豹别墅之前,先到他店里走走。到了那里,确
是一间旧式双层华人店屋,九八行批拨商。
来了两杯热腾腾又苦涩的咖啡。
“这个药水,只要涂在肚门,是管用.....”。
没头没脑,远方亲戚在我眼前幌摇着一小瓶痔疮药水,令我莫明其妙。而
他老婆则领着妻到她後房一间堆满旧款式衣服的房内,对妻说:“这件顶
合你们年轻穿,颜色又艳丽...
...。”
总之,这两佬几 把我们当着顶港拉子。我们确是亚牛出城记了。
在车上想着,想着,车却突然停下,说是剧院到了。问及车资廿五元坡币。
阿翠夫妇说声拜拜,噗地一声也随车走了。哗,有没搞错,看一场戏,车
资就廿五元。
“早知就不来了”。妻泄气地说。
只是那剧院又古老又陈旧,根本像一间久不开张旧式建筑物。
距开锣还有一段时间,观众稀稀落落,都是一般常见市井市民,有些还携
老带小的。通过带位小斯,对号入座,我们的座位原来是在戏院两则走廊,
而且面对戏院大壁而不是面向舞台 ,欲看舞台还得转则头才能看到表演。
这么差劲的座位,还是是什么免费 待券。
“不要紧,待正式开演,我们偷偷溜到中间座位,你看那有什么人入场
.....”。
看一像舞台总监或什么前台主任人物走过,问他可有什么上演特刊出售。
使我想及刚才沿途经过,也看到一辆镇暴车被推倒於路旁,而且又听说在
过路天桥 红旗,张帖标语,说是马共什么大日子,害得英兵忙得团团转。
不过远方亲戚的孩子却是:“管他呢?那边兵荒马乱,这边又是热烘烘,
小贩生意一样照做,人一样照吃......。”看来石叻坡乱也惯了。
只要不涉及一样可以歌舞升平。
说着,说着,原来看话剧表演却是南柯一梦。
我不但依然倒在床上的被窝,若不是尿急,那话儿顶尖树立叫醒我。
“你梦见看戏,看什么戏来的.....”。 事後妻听我说及, 顺囗问
及。
“哦,在梦中我也没看什么剧目......”。不过那年代,上演剧目
不外是《雷雨》,《日出》,《鸡呜早看天》。再高层次也不过是《茶馆
》,《龙须沟》之类。
只是看过老舍的《骆驼祥子》小说,电影,压根儿没叫说过《骆驼祥子》
搬上舞台。
那就说那晚我们看的剧目是《骆驼祥子》吧,也好做个梦园。
(10.03.98)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