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波
少年十五二十时,情竇初开。青涩的年代,山城,大眼睛:“我可以不知道你的名和姓,我不能不看见你的大眼睛!”
罢了,罢啦罢罢,不可能一亲芳泽,甚至靠近,但可以有视觉上的美感享受。
学潮的年代,是我们的不幸,许多学校关了;我们求知无门,所幸当时私立学校应时开办,我也有幸就读立达中学。当年,同学中有来自市郊一些小镇的同学,其中倪同学来自山明水秀、臭气熏天、黄金遍地的石隆门,这是名山胜水的边疆小镇,有著名的洞穴,也是旅游必到之地。
大眼睛。每每下课休息,倪同学就要提到他家乡的美少女,听得男同学诸多幻想,女同学却翻白眼,不以为然。
为了要亲睹大眼睛的庐山真面目,同学掀起野餐热,要求老师带队,到石隆门一日游、野餐。这期间,有同学耐不住,已先於週末搭巴士去看大眼睛,回来后又大谈特谈,讚口不绝。
终於,老师答应了去野餐的要求,以学校之名去租巴士比较便宜,同学间自备了早餐、饮料、编排娱兴节目等;一切办妥,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週日晨曦出发,在风洞外吃早餐后,开始入洞寻幽探秘;中午就到大眼睛的咖啡店吃菜饭。
咖啡店的生意实在好,年轻小伙子比较多,也有一些土著,难道都是为了大眼睛而来光顾?
她个子不高,皮肤白哲,圆圆的脸,有尖下巴,头髮烫成波浪捲,留著瀏海,两鬢的长髮捲成辫子状,披到胸前;而那双大眼睛灵活的溜来溜去,真的是迷人!如果以电影明星作比较,她就是当年潘迎紫的翻版了。
她不施粉黛,也不招呼顾客,只站在收银柜台旁,笑容可掬的对著每一双投来羡慕的眼光。
我们终於有位子坐了,老师点了每位同学一样的菜饭,一碟香喷喷的白饭,上面盖上了一些青菜、白菜、芥兰、菜花、“斩过马尼”炒蛋等,菜色自选,鱼肉是点菜,另付钱。当年一碟白饭菜一元两角,已经很有饱足感了。
多看一眼,也枉然。老师吩咐大家到碧湖边去休息、唱歌、游戏、玩水。
石隆门的山水是山溪水涧,匯水成砂拉越河的源头。涓涓流水很清澈,佈满美丽的溪石,我还找到像元宝的光滑石头收藏。
一池的碧水,湛蓝得像晴空无云的蓝天,倒影著週遭的山丘树丛,美得像幅画。
碧湖是废弃金矿坑,水深二百尺,早年被置为垃圾坑,动物死尸一大堆,臭气熏天,BAU得名由来,而先前这湖是叫“粪沟”,后译成“大巴勒”(TAE PARIT),碧湖是美化了的名字。
我们在湖畔草坡上铺席休息,有人带了充气內车胎,在湖心浮沉,游哉悠哉。黄昏是我们归返的时刻,大伙都累在车厢里。
返校的日子,同学间的话题离不开谈论大眼睛,女同学默认了那双美目,倪同学成了开玩笑的对象。
六十年代,考取英国剑桥海外文凭是一件大事,必须考个优等或一二等级,那才是进入政府部门那难跨门槛的通行证;所以,同学们都专心在功课上,已不再谈甚么大眼睛了。
生活的轮子,不断被时间推动,一翻转已是三十多年了。
石隆门当年在一场大火中,一夜间把两排木板店烧成黑色的废墟。事故当晚,有人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朦朧,看见有大只的猫在屋顶上爬行,还闻到土油味;火灾后,起因的调查也没有结果报告。
大眼睛怎么了?我们是无从知道。或许她幸运逃过一劫,也许她早已出国,名成利就,嫁了,生活美满。
偶尔也驱车到边界诗里金市集逛逛,路过石隆门,骤然也会谈起大眼睛;曾经还刻意找到倪同学开的咖啡店,他的家人说不巧倪同学已挥別尘土多年;我们心感悵然,也不提大眼睛了。
也常跟石问亭聊起当年远赴窥视大眼睛的傻事,他也一样,那时他们的和尚班人马也有同样的傻劲。
不知她怎么样了?
我来去查查看。他说。
好了,不可思议的任务就交给他去当“柯南探长”吧!
石问亭不愧为首长部门的左右手,对民事了如指掌。
阿宝回来探亲,我们相约茶敘,石问亭提议驱车往石隆门一游。他有惊喜。
他有大眼睛的消息,已探知她在哪里。
碧湖再度被开挖,幅度面积更深,五年的挖金数量,这国家人民的財富,已入私囊,没有公佈;而碧湖重新开放给民眾,却是一湖毒质废水,充满化学毒液的水质,已不宜嬉水。
大眼睛的咖啡店,就在碧湖附近,两间店屋的面积,卖起炒煮生意,还有经济餐,档口上掛著“菜饭”两个字,显然承传了当年的美食,记忆彷彿浮现了那年的情景。也显然的,她嫁得不错,一双儿女,男的高帅,女的也高挑清秀。当时就只见他们在店里忙碌。
我们点了餐饭,上桌的都是雨林鲜蔬菜:巴固、米零、黄茄等,还有野山瑞,走的是在地美食路线。近年来,一向不起眼的野菜,变成了美食的一碟。
大眼睛呢?
她坐在收银柜台后,鬆鬆的短髮,黑中带雪,皮肤脸色黝黑,充满土地的气息,两只眼皮已向眼角下垂,不復当年美目了。岁月是无情的利刃,在她脸颊划下皱摺的纹路!
付钱时,她说声谢谢。
音色乾涩而苍老,不似当年银铃般清脆!
大失所望!
看看我们,还不都是糟老头!石问亭说。
她是幸福的,虽然甘於庸庸碌碌的生活,但她爱她的家园,一份执著,守住山城,守著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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