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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2日星期六

婆罗洲文化局征文比赛优胜作品(1966年)胡椒花

 胡椒花

⊙作者:紫云

婆罗洲文化局征文比赛优胜作品(1966年)
於1968年初版,1973年再版,1976年三版.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乡下住一晚.

雄亮的鸡啼,把我从梦中唤醒.还未及睁开眼睛,就九闻到那种特别的农村气
味,是农人的衣服散发出来的,带有泥土,草叶,阳光,牲畜混和的气味.天还
未亮,看不见手表上的指针,但能够知道曙光已近了.

我批上一件外衣,摸索着走出屋外,面前是一片灰蒙蒙的田野,远处是一簇蔟
深浓的野黑影,四周这样的静,让你感觉到庄严,使你不敢发出声音来亵渎这肃穆
的气象.一阵风掠过,多种的摩沙声,有着不同的旋律,自草丛,树林中响起,再
侧耳细听,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悦耳的长鸣,远处应和着短促的宏阔低音,有节拍的
蛙声咯咯,这些昆虫鸟兽,都是大自然的音乐家,合力奏出一支和谐的晨曲.

夜幕在田野前掀起了,淡淡的朝雾缓缓升空而去,树木,房屋,菜畦,弯曲闪
辉的小河,都在晨曦中显露出来,多美丽的早晨!

我心情愉快,漫无目的,沿着看见的路走,突然在我的右边,有一阵轻缓的蠕
动,然后停止,我立足察看,那里尽是高高的草丛,心中不禁恐惧起来,是蛇?是
山猪?是一种可能杀害人的动物?我加快脚步向那片平坦的菜地走去,一阵匆促的
沙沙声,我还来不及辨别,一只冰冷如蛇的手,强而有力地绕着我的颈项,我连忙
站稳脚步,这时候可以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可是除了我手上的表之外,没有值得拦
途袭劫的东西,我疑惑极了.不到一会儿,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女人,几条长长的发
丝飘过我的脸颊,起伏的胸部贴在我的背脊上.`怎样一个大胆的女人啊!`而这`只
是一个女人`的想法,使我恢复了勇气,我双首用力拗开那只蛇一般绕着我颈项的
手,回过头来,我的勇气全消失了!

一双发红的眼睛,像燃烧着的火焰,半开的嘴唇,路出狰狞的恶意,又似笑,
又似哭泣.长发零乱的披散着,就像把路边那堆草莽顶在头上,立即我知道这是
一个疯妇.

我拔腿就跑,心中又乱又空,什么也不能想,走到大路,回过头来,已不见疯
妇的影子,我惊魂甫定,心仍砰砰跳动.我一面用手帕抹脸上的汗,一面找寻回转
住处的方向.一辆旧式的小型汽车倏然而止,正停在我的身边,老同学志强伸出头
来.

"喂,老吴,你预备去墨西哥吗?"

"什么?"

"你一早就练习跑步,是不是要参加下届世运会?上来罢,我请你喝咖啡."几
年不见面,志强那幽默,豪爽作风依然如故.他左手伸出来开了车门,我很高兴这
个时候载我离开此地.

"别开玩笑,"我上了车,一脸正经的说.

在车上,我告诉志强刚才的遭遇,他仅仅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好像早晨迂见疯
妇是一件当然的事,我有点不高兴,又不好意思说.

"是什么兴头跑到我们是山芭来了.作文章找题材是吗?几时来的?"志强一味
没头没脑地文.

"昨天."他那种故意作轻松的态度,使我不高兴多说,何况心里还存着刚才的
不安.

"你这从大城市来的人,乡村生活有趣吗?"

"有趣,差点就吓破胆."提起来心有余悸,我不禁带着埋怨的口气.

"啊!你是指那疯女人.她不会弄死你,但有时会把一个陌生人吓一跳."

"唔!"我应了一声,想起那对火焰似的眼睛.志强也像有所思索,然后他说:

"你要找文章材料吗?这就是现成的故事."

"告诉我罢!"

人的一生都有一段动人的故事,但一个疯妇的故事定是不平凡的.

在路边的咖啡摊上,老板正在起火煮开水,时间太早了点,我们就着一张圆木
桌子旁坐下,志强点起一根香烟,一只脚踏在另一张椅子下面的横条上,眼睛有点
颇严肃表情,望着行人稀少的街道,声音满是感情地说着:

"十多年前,这小镇祗有一边店屋,但战後胡椒高价,却造成这小镇的好景,商
店里都堆满食物,花花绿绿的布匹,咖啡店生意兴旺,尤其是东头的一间,早晚都
坐满人,有些人是从古晋来的,有些甚至从别的省分来,这些人老远的来饮一杯咖
啡,祗为着看一看`胡椒花`.

"胡椒花?"我忍不住插嘴问.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她家种有胡椒,但不多,当时有胡椒就不算穷.不
过她刚好姓胡,名椒英,漂亮的女人像一朵花,胡椒花的名字就传开了.

"咖啡店主人是她的姑母,丈夫才死去不久,儿女都还小,侄女肯来帮忙,正
是求之不得.她来了不久,真像一朵香花,把远远近近的蜜蜂全招来了.姑母见着
生意兴旺,更是殷勤挽留,不肯让侄女回家.她的母亲虽然反对,却不好意怎样坚
持.她九这样留在咖啡店里,前後四年之久,直到她的姑母死去."

志强弹去香烟灰,伸出一只手指招呼一个小伙计.

"拿一瓶啤酒来."

我看了志强一眼,但我不愿意打断这故事,且由他喝下去,志强倒了一杯满满
的,向我摇动那剩下的半瓶,问:"你可要?"我摇摇头.他啜了一大口,换另一只
脚跷起,又继续讲下去.

"我和椒英在小学时同班,她总是那个落落寡合的样子,不爱说话,却是越长
大越漂亮了,她因为太出众罢,女同学笔喜欢她,她也不爱巴结任何人.

"说老实话,当时我很爱慕她,男同学中有几个都是一样的,我亲眼看见过他
们追求她,在别人不注意时偷看她,但又不好意思表示出来.在下课时间,几个人
在一起,总会有人提起她,於是谈话便会以她为中心,祗是那种方式是奇怪而残忍
的.

"男同学中有人说:`刚才的英文测验,狐狸精得多少分?`不必解释,谁都知
道狐狸精是谁.

`她收着,谁知道?`

`当然又是一百分啦!``当然`两字说得特别响,以表示其分量.

`哼!英文先生追求她,你不见上课时先生总是看着狐狸精.`说话的生音,
愤满不平.

`不要乱说,人家是有妻子的.`偶然也会有一点顾忌存在一,两个人的心里.

女同学说:`她地眉毛是用烧剩的火材枝画的,我真看不惯.`

`她的眼那么黑,睫毛那么长,我母亲说,这种女人是淫荡相.`

"男孩子为着要表现大丈夫的昂藏气概,女孩子为要表示自己正派和娴淑,於
是尽情挑剔毁谤,对於这些诬蔑,我心中大为反感,却又不甘示弱,即使搜索枯肠,
也要找出一些可以伤害她的话参加进去,因为在那种场合,若有谁一言不发,立刻
会引起大家的不满,众人就会掉转目标,把你嘲弄痛诋一番.

"可怜的椒英,每天独自默默地走进教室,放学时静静地离开,下课钟响了,别
的同学欢呼着奔出教室,整间学校顿时像打破的蜜蜂窝,而椒英祗留在座位上,两
眼看着天外的天空,有时会有几滴泪水沾在脸颊上,像晨雾在花瓣上闪烁着,那对
黑大的眼睛深处,似乎隐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东西,一种对未来悲剧的预兆.

"她的一生终於被美丽所累!"

志强一口气饮完半杯啤酒,手指怃模着杯子的边缘,唇边有一丝悲凉的笑意.

"那年诬蔑毕业了,一班同学中祗有半数到古晋升学,其他四散返回各自的家
园.有的在自家的店里做小老板,有的割树胶,有的种椒,也有做出租汽车生意,
或在巴士车上当驾驶的.假期中,我也常回到小镇来,一部分同学仍然有机会见面,
在一起时,还是会谈到椒英,祗是再没有谁叫她`狐狸精`,而是改称`胡椒花`了.
这也就是成熟男人的特征罢."

志强幽默地抿着嘴笑了笑.把那大半枝香烟扔进痰盂里.

"时间带走一切,好的坏的都不留痕迹,三年来,我们那一群任性顽皮的孩子,
有着多少改变啊!有一回我在达康的家里,他现在俨然是个大头家模样,脸庞圆圆
的,走起路来有点满跚.他已是一个小娃娃的父亲了呢!但我们仍喜欢提起小学时
的旧事.一些有趣的绰号,某一次的恶作剧,不知不觉,我们又谈到胡椒英.我问:

"椒英怎么样了?"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会问.

"如果你的意思是指她的美丽,那是不用说了,简直是朵清晨的莲花,新鲜而
又娇嫩,那对眼睛,哈!简直寒冷得像那边的瀑布潭."

"达康居然一下子变成诗人了.我看着达康,心里在想念那对带着泪的眼睛.我
说:"她有没有打算结婚呢?我想她已有十九岁了."

"嫁给谁呢?谁的家配得上她居住呢?她就像夜间的月亮一般,只能够高高照
着大家,却没有谁能把她占为私有."



"自从这次谈话之後,我听说椒英谈恋爱了,但有太多侮辱性的闲话夹在其中.

"我不胜感概,椒英真的祗能属於大家的,像画廊里的名画,也像材可夫斯基
的`天鹅湖`,是不许谁占为己有的.

"翌年,父亲不幸去世,我不得不放弃求学的念头,考过剑桥学校文凭试,你
们都读十号班,我祗有羡慕的份儿.後来我在农业部找到一个职位,初期的工作,
单调而又琐碎,一年祗有两个星期休假,我祗能在休假期中回家.

"我家孤立在一片胶林之中,屋旁有一条小溪安静地躺着,父亲在世时,种有
几十株胡椒,年来乏人照顾,胡椒得病全枯了根,胶汁收获也减少了,家中环境大
不如前,但是我并没有把逆境放在心上,就凭着一股永远不倦的热情,我还有一种
奇怪的感觉,觉得真正的我,并不是目前的我,而是将来的我.就抱着这样的心情,
把我生命的小舟,在时间的洪流中扬帆直放.总之,人生还没有栓住我.

"有一天,是我休假回家的第三天,吃过晚饭,母亲和妹妹在厨房收拾洗扫,
两个弟弟在空地上打石子玩,我拿着一本小说,躺在檐下的藤椅上,正看得入神,
四周是静极了,连一片干枯的胶叶瓢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到,时间也静止.突然躺在
我脚边的亚黄猛吠一声,翻跃而起,奔向屋前的小路.我们最近的邻居都在一里之
外,五点钟之後大家极少出门,这时天色已开始昏暗,还有谁来?我放下杂志,看
弟弟叫着亚黄,一面跑向小路,一会儿他便回来了,一路上嚷着:

"妈,一个女人来找你."

"小弟弟想:女人当然是找妈妈的.妈妈从厨房出来,站在屋檐下等着,那客
人走得很慢,好一会才在路口的转弯处出现,我定睛一看,吃了一惊.只听妈说:

"是谁?我不认识她."

"我连忙说:`慢着,像是我的同学.`

"妈妈看了我一眼,不作声,我走上前去,在暮色中,看到那对寒潭般深邃的
眼睛,荡着浓厚的幽郁.那眼帘闪眨一下,长长的睫毛沾着水珠,是的,我认识她,
多少年来,我不曾面对面的看过她,但那`寒潭`,我永远不会忘记.

"她的嘴唇揿动了几下,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我自己也讶异得说不出话来,就
是这样,两人相对的站着,而母亲在背後说话了.

`是你的同学,就请进来坐罢.

`啊!你是志强吗?真想不到.我没料到这是你的家,我走累了,天又晚.`她
看着站在檐下的母亲说:`你们肯让我住一晚吗?明天一早我就走.`她的声音始终
是疲惫乏力的.

"我回头看母亲,她脸上有温和的笑容,母亲的笑容总是可亲的.我立即回答道:

"我们都欢迎你,但是,你是怎样来的?"我一面在前面引路.

`我是从家里出来的.`她轻轻的说,我察觉到声音里稳含着的悲哀.我们已走
进屋里,母亲点亮汽灯,在通明的灯光下,椒英的美丽有一种摄人的力量,两个妹
妹瞪大眼睛看呆了,母亲脸上一阵疑惑,但她望着我说:

`阿姐想必没有吃饭,我去暖点饭菜来吧.

"我点点头,母亲进去了.我让椒英坐下,她放下手中的旅行袋,说:`我能冲
个凉吗?`

"我叫小妹带她进去.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起伏着复杂的思潮,有疑惑和怜惜.
她流泪,为什么要离开家?

"椒英出来了,我就问:

"你为什么要离开家呢?

`爸爸赶我出来.`那两排黑长的睫毛急促地动着,眼泪成串地流下.

"请原谅我,我能知道那原因吗?"

`我不知道,他只是发脾气,用椰骨扫帚打我,骂我不识羞耻,骂得好难听.`
椒英一面哭泣着说.

"那又为什么呢?一定有什么误会罢?"

`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听到什么话,一回来就打我,也不容我解释申辩,妈妈躲
着不敢出来.`

母亲捧着一托盘的饭菜出来,看见椒英在檫眼泪,眉头皱得更深了.我说:

"你先吃点饭罢,没有好菜,相就一点,你可以在我们这里住几天,等你父亲
气消了再回去."

`那是为什么?`母亲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她索性掩脸大哭了.

"我说:`椒英,你走累了,去休息一晚再说,让我们慢慢想办法."

"她站起来,拿起旅行袋,解释似地说:

`我只是见路就走,想不到会来打扰你们.`

"有路就有人家,别介意."

`但我走过许多人家,他们都叫狗追我.`

"我没有说话,心里祗替她难过.

"那晚,它睡在隔壁妹妹的房里,我听到她一夜的反侧.

"第二天清早,她说要走了,我极力劝她留下.她留到下午,仍然坚决的说要
走,我想,我也不能长久留她在家里,几天後,我就要回去工作了.几天的时间,
我又能替她想出什么好法子呢?就这样,我和小妹送她走出大路,她说:

`我非常感谢你们的照顾,你对我好,我知道,但是你的母亲不喜欢我.`

"我正想替母亲申辩,说她祗是不爱说话罢了.但椒英摆摆手阻止我.

`不要紧,我不是怪你母亲,比这更难堪的待遇我都受过.志强,你回去罢.`

我很惭愧,又很不安,但我祗能说:

"椒英,你打算去那里呢?"想到她今夜不知寄宿谁的家,喉头有点哽塞.

`不要替我难过,志强,我走了.`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还勇敢的对我笑一笑,
就朝着回她家的相反方向走,我赶上前一步,说:

"椒英,你听我话,到一个亲戚家去罢."

`好,有车来了,我搭车去.`

"一辆巴士把她载走了,那黑黑的大眼睛,闪着泪光在车窗中透射出来,穿入
我的心里.我忽然发觉,我已失去了她,从此她也永不会再回来了.我恼恨,我是
多么怯弱啊!我这自私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帮助她呢?

"天真的妹妹拉着我的衣袖说:

`你的女朋友多么漂亮啊,比日历牌上的女明星还要好看.`

"我的眼睛有一篇朦胧.

"几天之後,在我离开家回去工作之前,又来到这小镇,我希望能探到她的消
息.

"一种令人不安的谣言正在广泛地传播着,有人说她在山林里乱闯,碰到邪魔,
乱说话.又有人说,是她吃错了山里的野果,又哭又闹,又笑又骂,总之她是疯了,
已有人报警察找寻她.要把她送去医院,免得吓坏孩子.

"我起初不信,两天後,我在咖啡店里吃早餐,一个警察走进来,向店主人得
意洋洋的大事渲染他亲自捉到一个疯女人的经过.我惊的呆了.她说:

`你想不到她多汹,咬着我的手不放,看!这里还有伤痕.`

`衣服破烂了披下来,多幼嫩的皮肤.可惜......

"我不忍心听下去,逃也似的出了咖啡店,我没有回家,当天就回到古晋来,心
上像套着一副刑具,我觉得自己有罪,我不曾及时救她."

志强长叹一声,把另一杯啤酒举起,饮尽,我的也心很沉重,想找一句话安慰他.

"你不应该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罪."

"为什么不!如果我坚决留她,母亲是不会阻止的,如果我当时不是单单想着自己,
肯替她寻找一条出路,她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志强握着拳头,眼睛看着灰沉沉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雨,正密密地飘
洒着.

"我不能原谅自己."他轻轻地说.

我们相对默然,一会志强又说话了.

"你知道她的父亲为什么把她赶出来吗?原来祗是一些谣言,几句酒後不经思
考的玩笑.她的父亲当时也喝醉了,又是个烈性子,女儿和他也一样的倔强,终於
造成了这场悲剧."

我说:"这鲁莽的父亲必然要後悔的."

"椒英入疯人院不久,她的父亲就死於中风,她的母亲张惶失措,只是哭泣."

"谣言真是可怕!"我不禁感概了.

"制造谣言的人该死,传播谣言的人该终身监禁,相信谣言的也有同罪."

"志强,评判的不在我们,在上帝."

志强没理会我,继续发泄他的愤怒.

"还有一些人,不说话,单是一副神圣庄严的面孔,就把空气冻凝得像一个冰
窖,使你通身战粟,在这些人面前,你不自觉的以为自己犯了罪.多少无辜的灵魂
被谣言扼杀了,多少无意犯了过失的人,在这庄严的冷箭下失去重生的勇气.想想
看:无数无形的箭,四面八方朝向一个无助的女孩子发射,直到她遍体受伤,直到
她疯狂!"

雨下得更密了,空气是凝泄的,在雨中,我看见那对燃烧着火焰似的眼睛.

"那么她又怎样从医院出来的?"

"我有空就到医院去看她,慢慢的,她能够认识我,大约半年之後,她地心智
进步很快,後来能够和我谈论天气,问我工作的情形等.医生说,她的病已近痊愈,
如果有人照顾,就可以出院修养."

"我劝她的母亲接她回家,但是她的家不见得对她有益,没有一点同情,没有
亲切的关怀和谅解.不到一年,椒英旧病复发了."

"人真是难以理解的动物!

"这时,我刚好调到小镇来工作,她被锁在一间小屋里,看见我也不认识了.当
时,我真想哭,这一年来,她的家人是怎样对待她的?

"她的母亲摇摇头说:`把她送回医院去罢!`我很难过,但我忽然异想天开:
让我来照顾她,用仁爱和关怀来医治那颗创伤的心,也许还能使她逐渐恢复神智.

"她的母亲没有反对.

"我似乎成功了,她很听话,我上班时,她让我关她在房里,回家时,我照顾
她吃喝.有一个远亲,每天来替我洗衣煮饭.她从不惹事,也不吵闹,只是偶然的
几次,曾伺机逃出屋外,但她从不伤人,像今天的情形就很少.我想,你是一个陌
生人,引起她的疑心了."

停了一会儿,他补充似的说:

"我相信她定有复原的希望."

就好像有一道希望的光辉在志强的脸上焕发着,我的心真正被感动了.我认真
的说:

"志强,你真伟大!你是在用无私的爱心来拯救一个已经陷溺了,受损伤的灵
魂."

"其实我还是自私,我是为自己的良心赎罪哩!你不觉得我做的太迟了吗?"

我无言,眼前又一次的闪耀着那愤怒的眼睛.

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阳光把天空照得耀眼的兰,刚才寂静的街道已经活跃
起来了,人们开始忙碌的走着,无尽的车轮在黄土尘中滚过.

真的,还未到十点呢!阳光难道出得太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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