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拉越大学社会科学系讲师蔡静芬。
华人的神只信仰是文化研究的重点之一。而砂拉越华人所信奉的宗教,立基中国传统宗教,但受当地社会经济发展影响而有所差异。他们在特定的时空交汇, 保留故乡、故土宗教文化的色彩,又兼容了其他民族宗教的某些成份,最终形成了以民间信仰,儒释道为主体,并与其他信仰多元并存的格局。
砂拉越大学社会科学系讲师蔡静芬,以州内一个华人社区所举行及庆祝的两项常年活动进行研究。一是农历二月初二的大伯公诞庆典;一是农历七月十五(俗称七月 半)的中元节。在这两项活动中,除了华族庆祝者,还有其他族群及不属华族的神只,参与其中。接受研究的社区由一座华人村落,一座马来村落及两座比达友村落 所组成。这些村落的历史都很久远,而信仰是互为融合。
对本土神灵保持敬意
蔡静芬表示,“华族对本土神灵的存在很保持敬意,并将这些神灵纳入神庙祀奉。他们深信本土神灵会像自家神灵那样,给他们同等的庇佑。同样的,马来及达雅族 群也很尊敬华族邻居及信仰,他们接受,也习惯在庙宇及义山中游行时所产的节日气氛及喧闹。可以说,这些社群对彼此的信仰都持以包容及接受的态度。”
她在参与相关庆典活动中发现,受到该社区或者说新村华人居民所信仰的神祈,居然是超越种族的。他们除了拜祭在马华宗教地位仅次于妈祖的大伯公之外,也将马 来人所崇拜的拿督公,当作土地爷加以膜拜,除此,还有大山神。当人们走进这些华人村落社区,常会发现将大伯公、拿督公和大山神供奉在毗邻的庙祠里。
“大伯公是华人的神,可是马来人和伊班人也有在拜。拿督公、大山神分别是马来和伊班的神,华人也有在拜,这是超越种族与宗教的一种信仰文化。”
大伯公是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华人广泛信仰的神祇。祂又名为福德正神,所以大伯公庙也可称为“福德祠”。在砂拉越,大伯公庙在不同省份有不同名称,如古晋大伯公庙为福德祠、诗巫为永安亭大伯公庙,美里直称大伯公庙等。
大伯公究竟是何方神圣?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伯公”是粤东客家人住区对土地神特有的称号。其实大伯公在华人意识为土地公化身,也因此从城市到乡镇,都 存在着大伯公庙。之所以称大伯公为大伯公,也有一说。据说在华人家族中,长子具有非同一般的地位,他能继承家业,也在家族扮演领导地位。所以将土地公喊作 大伯,也有种领导家族的意味,而在大伯后头再加上个公字,更显示出大伯公的地位。
大伯公之名有可能渊源于中国,衍化为本地神。根据闻名海内外的诗巫永安亭大伯公庙百年特刊中蔡存堆的文录,可佐以证:
华人精神寄托和依靠
“1871年,诗巫巴刹已有20间店,还有一间华人庙堂。庙堂即为大伯公庙前身……根据老一辈人的记忆,庙里大伯公塑像是光绪23年即1897年从中国请 来……据新马考古学者研究,大伯公可能出自中国土地公,这一点我们可以想像得到在1870多年的时候,福建沿海一带的闽南人已经三三两两离乡背井来到诗 巫。当时的诗巫是原始森林一片,人地生疏,无依无靠,只得求神保庇。在中国民间最常见的神是土地公。因为中国是以农立国,土地对他们来说是第二生命,再加 上土地公是一位慈祥的老伯,很得民间的爱载和尊重,所以诗巫木屋庙内受膜拜的可能是土地公……成为当时华人精神的寄托和依靠。”
从这段历史中,可以发现华人大伯公和马来拿督公在信仰意识上的雷同处。
当土地爷膜拜
华人也拜拿督公
关于拿督,原是马来王国的臣衔之一,同时也可作为祖父(母)、长老、族长与贵族的统称。拿督公地位多与地主神、山神、家神等相当,随处都可以存在,与大伯 公可说大同小异。出于华人普遍相信拿督公是控制当地人口安全与灾祸的神主之一,不少人都成为拿督公信徒,尤其居于山林或甘榜的华人,更是待拿督公如供奉灶 神或大伯公般,按时祭祀。
3大神供奉一处祭拜
拿督公虽非回教产物,但毕竟是马来族的神,而马来人在回教教规下早已禁戒猪肉,要是谁带了猪肉进入拿督公统治区,就会受到处罚。不过,蔡静芬却发现了一个 特别现象,“在村落里,人们把大伯公、拿督公和大山神都供奉在一处,大部份来拜神的居民,三种神都会拜,其中大伯公有吃猪肉的,拜神的人也一样会拿着猪肉 经过拿督公神像,去拜其他神。”
直到有一次,一个居民突然就像乩童被神附身似的,说了句,“每天都看到猪肉”后,大家就在想,是拿督公天天看到猪肉看到生气了。从那时起,居民去拜神会用黑袋子把猪肉包起来,再拿去拜祭其他神。
大山神掌管山林大地
至于大山神,是掌管山林间的神,也是达雅族(伊班)供奉的神祇。根据蔡静芬田野调查的一段访问,当地曾流传居民亵渎大山神的故事。据说当地一名妇女因随意 在山林暗处方便,因此冒犯了神灵,也被神灵处罚染上怪病,后来是由伊班巫师献上活鸡与酒,才解除惩罚。所以当地妇女认为四周都有“不干净的东西”,会在身 上佩带符纸,以保佑自己。
进入森林勿乱叫名字
由于大山神就是山林里的神,山林大地一切事物都由其掌管,所以伊班人认为,每个进入山林里的人,尤其是森林探险部队或者必须在森林里工作的人,都必须带着尊重的心意。在山林里不得喧哗,不可有猥亵之举。
蔡静芬说,“在森林里,不可以喊人的名字,否则人会被灵带走。如果在森林里冒犯了神灵,也可能会被惩罚,例如染上怪病。而这些怪病必须要具力量的巫师才能处理。”
砂华人信仰融合他族宗教
事实上,这些禁忌,不单止伊班人,连华人都在遵守着。根据传统,进入深山或要开辟荒野林地的人或工友,在入山前多半要点烛或烧香朝拜,以求管山的神的同 意,才得入山。据说经过朝拜才能安全进山而不致迷失方向。入山者若要在山林中大小解或吐痰,还得先拱手向四方拜拜,口念,“请某某神闪开,XX在此小O, 请见谅!”等恭敬话。否则,屎尿若淋到见不到的神灵身上,有可能会招来大病或意外。
伐木者严守山林禁忌
过去,经营木材生意的华人,也都很敬重山神或拿督公,这在以木材业起家的砂拉越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工友们每天得涉入森林砍伐大树,拖运木材,若不对神灵敬重,这行业就不易经营,于是木山工作者长年严守各样的山林禁忌。
在蔡静芬研究的几个村落里,华人、马来人、伊班人是住在不同的村落里,但他们的信仰与生活却紧密地连结着。一名比达友族妇女住在自己的村落,每天却到华人 新村的加工厂工作。她和厂里华人同事相处得非常好,不仅一起工作,即连华人很重视的大伯公诞辰与鬼节,都会邀她一起参与。而她也对能参加相关庆典而感到荣 幸与高兴。事实不单是她,其他民族也会受邀来参与华人的神祇活动。
各族互参与神祇活动
蔡静芬表示,“这样友好的关系,使得他们能接受彼此的文化与宗教。这不只是个信仰与文化的见证,还是信仰与文化的参与。”
一名华人居民曾说,“越多人参与这些宗教节庆越好,因为神喜欢很多人来,华人也好,马来人伊班人都可以,各族来敬拜祂的欢乐气氛是神所乐于所见的。”他的 话,或许正言明了砂拉越华人族群里的独特信仰风格:立基中国传统宗教,融合他族宗教,而形成与其他信仰多元并存的民间信仰。
各民族共度七月半
蔡静芬表示,在相关村落里,华人、马来人和伊班人的神不单可以同处祭祀,就连鬼的节庆也可以共度。盂兰节(俗称七月半)原本是华人的节庆,可是在这些村落里,却是华人和其他民族共度的节庆之一。
神庙墓园和住宅相邻
“华人很重视的大伯公诞辰和农历七月半,使不同的族群和华人社群拉在一起。”在村落里,不论华人还是其他种族,都与神庙住得很近,因为神庙与墓园基本上也 和住宅相邻。在他们来说,与神庙或墓园毗邻,将会受到保护。而且,食用拜祭过的食物和饮料,相传也为他们带来保庇,所以华人用作拜祭“好兄弟”的祭品,在 仪式完结后,都会分派给所有在场的参与者。
尊重并敬拜各族鬼神
在蔡静芬曾经发表的另一研究论文《祖先的力量:砂拉越客家社群的结婚仪式》中,也有所说明。在她研究的客家新村中,人们相信,初一十五不拜祖先,家里就会 出事,麻烦接踵而至。所以他们对死人祭事非常看重。这从他们每年的清明扫墓可知。在扫墓时,他们拜祭自己的祖先也拜祭别人的祖先,他们认为,“我的祖先是 别人的鬼,别人的祖先是我们的鬼,所以都要拜。” 一名马来族就说,“我们不骚扰它们,它们也不会骚扰我们。”这就是华人常说的“井水不犯河水”,也可以说是,“大家互相尊重,也就相安无事。”他们尤其认 为,尽管是华人的神,也要尊重并敬拜之,要是心存不敬或是不屑,很可能会惹祸上身。这样的心态,基本和拜祭多神的华族心态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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