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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1日星期日

与新加坡文友谈马华文学

  • 田思
星马文学同源异流

方修先生在编纂马华文学史时,把马华文学界定为:“马华新文学是接受了
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具有反帝反封建的精神,在星马地区(包括
北婆罗洲)发展起来的华文白话文学。”(见《马华新文学及其历史轮廓》,
页5)我们翻阅方修先生的扛鼎之作《马华新文学史稿》,发现早期的马华
新文学重镇其实就在新加坡,原因是白话文学主要是靠报纸副刊来传播的,
早期较具影响力的华文报大多集中于新加坡这个人口密集,商业也较发达
的城市。例如1920年间的综合性副刊就有《叻报》的《叻报俱乐部》和《新
国民日报》的<新国民杂志>。这两份报纸都在新加坡编辑出版。而被
方修先生誉为“马华新文学号角”的两个纯文学副刊《南风》和《星光》
(1925年),也都是《叻报》的副刊。可见当时新加坡已是南洋地区的文化
中心,这与大批中国文人南来且在报馆工作也有密切的关系。到了1927年,
槟城的《南洋商报》也出现了<绿州><杭育>等纯文艺副刊,使马
华文学真正在星马一带同步展开。至于从1957年马来亚联邦成立到1963年
星马与砂拉越、沙巴(北婆罗洲)组成马来西亚,马华文学还是带着“星马
一家”的观念。这种观念到1965年新加坡退出马来西亚,新华文学以另一种
姿态崛起,才形成同源而异流的局面。新马一带的文学工作者逐渐由关系密
切而变得越来越生疏,这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方修先生在给马华文学下定义的时候,其涵盖范围除了星马以外,只提到北
婆罗洲(即今沙巴)而没有提到砂拉越。我想是因为北婆罗洲紧邻文莱,在
古代是航海家必经的要津,而旧称萨拉瓦克(Sarawak)的砂拉越的确是个
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砂拉越之所以有白话华文文学,主要是受了两次大思潮
的洗礼。第一次是中国抗日战争,当时的华侨敌忔同仇,支持陈嘉庚的南桥
抗日筹赈会运动,华文报也作出积极的宣传,刊登了不少呼吁抗日的诗歌与
短评。于是有第一代知识分子的发而为文,例如古晋的涂耐冰与诗巫的刘贤
任等(见田农着《砂华文学史初稿》)。第二次思潮是二战结束以后,亚非
拉民族主义风起云涌,纷纷要求摆脱殖民统治,争取自治独立。左翼政党成
立后,报纸上出现了各种文艺副刊,供文艺青年与爱好写作的学生投稿。方
修先生在史稿中把马华文学范围圈定于这几个地区,我想主要是考虑到当时
华人文化发展与社会思潮的同构型。在这方面,新加坡仍然扮演文化中心的
角色。以古晋来说,当时每周都有往返新加坡的轮船,带来《南洋商报》与
各种书刊。砂华文学的先行者,例如砂耶(雷皓明),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
期就经常向《南洋商报》投稿,以稿酬补助求学时期的生活费。当时新加坡
出版的文艺杂志如《荒地》、《耕耘》、《人间》、《沙漠风》、《萌芽》
等,在古晋也偶可看到。砂耶的一首新诗《给一位马来兄弟》便是发表在
《耕耘》这份杂志。早期小说家巍萌的成名小说《鲁素英》发表于《沙漠风》。
而吴岸也说:“一九五七年初,我开始尝试在《文风》上投稿。我的习作很幸
运地被采用,不久又接到杏影先生的来信。。。并鼓励我继续努力。所以此
后我又陆续给《文风》投稿。”(见《永远的怀念–写在《达邦树礼赞》副
梓前》)。吴岸也曾提到他投稿给《南洋商报》,受到编辑姚紫的赏识,
把他写的诗《石龙门》列为年度最佳诗作的往事。总之,砂华文学的几位先
行者,都曾受到新加坡文坛前辈的关照和提携,由此而成长为砂华文学的推
动者。后来吴岸成为古晋《新闻报》文艺副刊《拉让文艺》的主编之一。
砂耶则主编美里的《砂民日报》,在当时的砂华文学界各领风骚。那段受惠
于新加坡文坛的成长经历,的确起了很大的作用。



【当前马华文学的主要动态】
今天这个论坛的重点是探讨新马华文文学的交流与合作。在交流之前,先得
加强彼此的认识和了解。我在这里介绍近年来马华文学一些主要的动态给大
家作为参考。

1.大马华文作协任重道远
作为马华文学最具代表性团体的大马华文作家协会,成立于1978年。除了以
吉隆坡为活动中心外,作协也在南马、北马、东马(沙巴州)和东海岸等地
设立联委会。多年来的活动包括举办戏剧节、研讨会、写作营、文艺讲习班,
出版作协丛书与学员作品专辑,出版马华文学大系,表扬资深作家,编辑电
子期刊等,对马华文学的推广发挥了积极的作用。除了作协之外,其他文学
团体如南马文艺研究会,霹雳文艺研究会以及东马砂拉越几个文学团体,都
扮演各自不同的角色,使马华文学形成波澜壮阔的局面。

2.马华文学节
由马来西亚华人社团总会(简称华总)主催的马华文学节,今年已进入第13
届。今年参加的单位多达25个,活动内容除了各种文学体裁的创作比赛与征
文比赛之外,还有新书推展礼、诗歌朗诵、讲故事比赛等,甚至还有网络文
学奖。其中一个华社领导机构,即吉隆坡暨雪兰莪中华总商会,一如往年主
办了“马来西亚华文文学奖”,至今已是第13届。这是马华文学的最高荣誉,
奖金多达2万令吉。

3.“动地吟”诗歌朗唱运动
这项诗歌朗唱运动的发起人是游川和傅承得。从1988年到2014年,26年来,
《声音的演出》、《动地吟》、《;肝胆行》前后呈献了两百多场的演出、诗
歌的内容以讽喻时事、表达社会关怀为主,参加的诗人众多。除了舞台上随
兴的朗诵之外,还加上歌唱、舞蹈、魔术、瑜伽,绕舌(Rap)、多媒体、双语
(华、巫)、方言(粤语)等元素,甚受观众的欢迎。演出地点从学校、社
团、政党的礼堂到购物中心、地下室、大学校园、佛寺、墓园,甚至邮轮,
不一而足。这项朗唱运动的影响深远,最大的影响是马来西亚教育部主办
了一年一度的全国中小学华语诗歌朗诵比赛,让年轻一代欣赏诗歌与掌握朗
诵的技巧。

4.大型文学奖与创作比赛
创作比赛可以激发许多文学爱好者的参与,从中涌现许多优秀作者,通过文
学奖加以肯定。较有影响力的文学奖如星洲日报花踪文学奖,已进入第13届。
还有海鸥文学奖,星云文学奖,马汉儿童文学奖等。这几项文学奖的奖金都
很丰厚。目前在马华文坛崭露头角的年轻作者,大部分都受过这些文学奖的
加持。

5.出版社与文学出版基金
随著作家作品的不断涌现,专门出版马华文学的出版社也蔚为风气。例如成
立于1999年的大将出版社,至今已出版了约500部本地著作,很多是成名作家
的力作。还有松柏,嘉阳、彩虹、红蜻蜓、有人、燧人氏等出版社,所出版的
文学著作在质与量方面都很可观。其中红蜻蜓出版社还设立了少儿文学长篇小
说奖,专门为出版社招揽青少年优秀写手,并把作品发行到中国,在本地市场
销量也很可观。非营利团体而提供出版基金的,如大马福联会、兴安会馆、南
大教育与研究基金等,也赞助和出版了不少有份量的书系和作家单行本。其中
福联会的“双福文学出版基金”,不但较为悠久,后期专门赞助中长篇小说的出
版,更为马华文学起了架梁添柱的作用。

6.文学数据的典藏与整合
在这方面扮演最重要角色的有新山南方大学学院的马华文学馆,以及有马来
亚大学中文系与拉曼大学中文系共同经营的马华文学电子图书馆。区域性的像
砂拉越华族文化协会的图书馆与数据室,都是研究人员趋之若鹜的宝库。这几
个机构的网络系统都可以链结到国内外许多研究马华文学的学术网站与个人布
落格。给寻找数据者提供不少方便。不久前华社研究中心与大马华文作协也签
署了合作意愿书,携手建立马华文学数据库。这项长期的典藏计划,主要是收
集与扫瞄马华文学历史和出版物,包括照片、手稿、签名、文本、文艺副刊、
刊物、学术论文等,通过专业和系统化的方式存盘。一俟正式启用,马华文学
研究者就有福了。

7.大专学位研究论文
目前马来西亚有七所大学或学院都没有中文系,包括马来亚大学、博特拉大
学、拉曼大学、苏丹依德里斯教育学院、新纪元学院、韩江学院与南方大学学
院。从学士、硕士到博士学位都有不少候选人选择以马华文学(作家与作品、
文学思潮等)作为论文撰写对象。这意味着马华文学已提升到一个学术研究的
高度,也意味着有足够的师资可以辅导这些研究,值得庆贺。实际上不管是国
中或独中,在华文课本里都有收录一些马华文学作品,师训学院与大专学院也
各自编印了一套马华文学读本,作为上课的教材。

8.国民服役朗读教材
马来西亚国防部于2005年初委托教育部属下语文局搜集各族诗歌,并编印成
册,作为国民服役的朗读教材。在收集马华诗篇方面,是由马来西亚翻译与创
作协会负责。第一阶段收集了10位马华诗人的作品,诗歌总数为95篇,全数译
成马来文,交予语文局审核。这10位诗人是吴岸、田思、王涛、傅承得、吴天
才、辛金顺、梅淑贞、温任平、何乃健与方昂。以后各阶段的收集工作继续进
行,以作下一年的教材。在首个阶段,先挑选其中2位诗人的5篇作品,呈交国
防部作为诗歌朗读活动的教材,随后逐年更换。在马华文学尚未被国家体制接
受之前,此项选诗无疑是肯定马华文学地位的一项突破。

9.华总“捷运诗”付诸实行
在马来西亚华人社团总会的努力下,今年首创推行新的文学项目,即“捷运诗”
计划,选了6位马华诗人的各一首作品,译成华、巫、英三语在轻快铁车厢
成为流动的诗影。这项活动由大名科技有限公司(The Name Technology)创
立的“在线翻译服务”(Live Translate)策划赞助,并获得了国家语文局的支持。
入选为“捷运诗”的诗歌作品是吴岸、温任平、田思、何乃健、游川与傅承得,华
总文化委员会主任陈达真表示华总准备向旅游及文化部申请100万令吉的“文学拨
款”以推动马华文学。这是继两年前大马华文作协向政府申请并获得10万令吉拨款
后另一项向官方筹措经费的尝试。另一方面,马来西亚各民族作家理事会也希望
教育部考虑把马华巫译诗列入考试出题范围,这项建议值得大力支持。

【我在南大接触的文学资源】
回头说到我本人的文学生涯,也和新加坡文坛有较大的关系。我在古晋
念高中时,就在图书馆读到杜红、钟祺、周粲、原甸、马阳、范北羚等人的
诗集,因而对诗歌情有独钟。1966年至1968年在南大中文系就读,学长的衣
橱里留下一套完整的《大学青年》,我因此熟读了历届中文系创作比赛的得
奖佳作和出身南大的诗人作品,对槐华、韩玉珍、严思、李贩鱼、长河、远
铃(周天)等人的诗,非常熟悉。当时南大正遭到改制,师资阵容不振,不
过当时中文系没有“马华文学”课程,以方修先生的《马华新文学》史稿为
主要教材,我和同学私下讨论,总算有了初步的认识。我平时常呆在图书馆
浏览文学书籍,除了五四时期的中国文学作品之外,我最喜爱的是德国诗人
海涅的诗选和美国诗人朗费罗关于印弟安人的叙事诗《海华沙之歌》。新加
坡同学郭坤福(连奇)常到宿舍来谈文学,我们一起投稿给香港的《文艺世
纪》杂志,互相砥砺。连奇也给我介绍了马萧萧的民歌体叙事诗《石牌坊的
传说》,与尹肇池等编选的《中国新诗选》(大地出版社),里头有四十年
代包括“九叶集诗人”的作品。我对以上这些诗歌可说爱不释手,甚至整篇
整首地抄进练习簿中。如果没有大学时这段经历,或许以后不会选择文学作
为终身的志业,也不会以诗歌作为主要的表达方式。要特别提起的是,在文
学创作的过程中,新加坡文坛前辈方修先生、槐华先生、李向学生和柳舜先
生等,都曾给我鼓励和支持。谢谢新加坡的师友们。

【共创华文文学的春天】
新加坡华文文学与马来西亚华文文学本来统属于“马华文学”的名目下,历史
变迁把这两个兄弟般的地区变成邻国,虽然彼此的发展步调与社会结构有
所不同,但都面临着城市化、现代化与全球化等浪潮的冲击,也一起迎来华
文价值在国际上提升的契机。也许新加坡作家所思考的一些题材,如人际关
系的疏离、人文价值的变质、电子产品的充斥、外劳涌入、家国观念的淡泊
等问题,将来也会变成马华作家笔下常见的题材。而马华作家笔下那些逐渐
褪色或消失的乡镇风光、农村事物、传统习俗,大自然的孺慕等,对新加坡
文人来说,已成为湮远的梦。无论如何,本来同出一脉的马新华文文学,还
是可以找到彼此共鸣的频率。毕竟大家是属于世界华文文学大家庭的一员,
共同为加强华文的应用而努力。我们看到不少新华作家在撰写关于五、六十
年代早期生活的回忆,也看到马华作家在引进微型小说和闪小说等文学形式
之后,有了青出于蓝的可喜表现。马新作家加强交流,共同为创造华文文学
的春天而合作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政治,可以使国家分开;文学,应该是没
有国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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