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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4月10日星期日

半菜

  • 夢羔子

流血後倉卒成立的新村,仍沾著洗不脫的血腥味。地段的劃分,左瞧右看,嚴格說來,像肉攤上掛著待售的一塊塊肉,又窄又長,要蓋房子,長屋應該最合適了。

三個村子,我們這個較大。最初,九條巷裡,門牌已釘到六百多號了,房屋排在巷子左右兩旁,臉對臉,屁股則是連著另一條巷子的屁股。

小小間同一個模式的土黃色板屋後還有數百呎長的地段,仍然淹沒在還未開發的叢林裡。叢森裡常有 像尿餅這類游手好閒的鼠輩,假借挖竹筍之名鬼鬼祟祟出沒。為了防止偷雞摸狗的事件上演,找地點讓母親養些家畜時,儘量不要離家後門太遠。那裡種下的各種果 樹已可抵擋烈陽了,可是雨天呢?必須蓋上一間茅寮。

用一米寬的八角鋼直立圍它一圈,有點像這個大新村裡頭生出來的小新村。它的柵門永遠是關上的,只有在餵食、人要進去時,才把它打開。家畜圍在圈子裡,活動空間雖然受制,但不必為食物發愁,比起當初,我們身心受創地被關在新村裡,還需為三餐打拼強多了。

暮色還未低垂,我們就必須扔下手中的農具,在警察還未上鎖柵門之前趕回新村。在田園騰空那段時間,已經習慣了被人趁火行竊,有時落井不會被下石,感覺反而是怪怪的。

幾隻我們靠牠們下蛋的母雞,食飽了,會自行跳上茅寮夜宿。隨遇而安的鵝與鴨似乎不甚在乎其歸宿感,夜裡喜歡站在空曠處曬星光打盹,有時下大雨了,也不走進寮內避一避。

現在,新村早已解禁。隨著人們對環境衛生意識的提高,甚少人再飼養家畜了。商場林立,餐館雨後春筍般冒起,要即食的、新鮮的、冷凍甚至加工的,已經琳琅滿目。雖然不必自操屠刀而有得吃,殺生的業力還是在的。

初入新村時,我們還處在落後的農業社會。平時省衣節食,年節才吃點肉,這些肉類多是來自飼養中的家畜。家裡種稻,所以有谷類。較米時順便買些米糠、滲些干椰粕、吃剩的飯粒、青菜瓜果等,都可以拿來餵家畜。

母親除了養水鴨,也養了種俗稱“紅面鴨”的番鴨,若說食肉,體積較大的公鴨比較劃算,可是我們還是比較喜歡母鴨,牠會生蛋、孵蛋。一般上,初生的小鴨都會安置在箱子裡特別照顧,白天放出來,在特定的空間裡自由活動,稍大了,才和父母混在一起。

番鴨和水鴨交配後的下一代,我們稱牠為“半菜 ”。“半菜”不會生蛋,也喪失了繁殖能力,有時,我甚至懷疑牠的性別都已消失。

“半菜”從鴨子的身上轉移至人類時,已經是個貶詞了。

中學時期,我有一位住在甘榜的土著同學,父親是華人,所以有個華人姓名,可是他連方言都聽不懂,莫說華語了。這個“半菜”只是虛有其名,華人姓氏沒給他帶來什麼好處,反而像隻老大不掉的尾巴,我們都替他感到難過。

在我國,異族同婚於上個世紀時已很普遍。部分華人常自詡是個有五千年文化歷史的民族,自視甚高,常把種族等級化。因為是父系社會,允許有個外族媳婦,卻對女兒嫁給自認為等級比自己低的族群,讓下一代喪失了華人姓氏,反而持有異論。

除了雞鴨,母親還特地養了一對鵝來看管後院。幾年後,生蛋生得大大粒的母鵝先走了,剩下的那隻公鵝奇蹟地活了十多近二十載。

公鵝和雞鴨混在一起,時間久了自然習慣了。失去了老伴,寂寞難耐時也和母鴨交配。因為是家畜,我們並沒有用人類的倫理尺寸來看待這回事。

每個民族都會有它的特點,混合後,摒棄它的缺點,取其長處,可能會更具競爭力。尿餅這個人也是 個“半菜”,很可惜,他父親承傳下來的刻苦精神,他一字不漏地加以刪除,卻全盤接納另一個族人的短處。換個消極的說法是,他生錯了地點和時間,他應該是活 在十八、九世紀的“烏魯”地區。

他的老婆是個“烏魯人”,沒有出生證件,生了幾個孩子也像生了數隻狗仔一樣,任其自生自滅,也 跟著沒有身分證和失去了上學的機會。有一餐沒一餐,有得吃沒得吃,幾十年過去了,尿餅的幾個孩子都長大了,雖然目不識丁,也有大把不需要學識的粗活可干。 正當家計欲上軌之際,一枚炸彈突然引爆,一個不曾踏出家門半步的女兒居然成了他的性奴,連續生了幾個孽種。

新村的人口稠密,房屋一間緊挨一間,有人戲言:一人放屁,全村皆知,尿餅由鼠輩降級至禽獸之後,已和瘟神沒什麼兩樣,徹底地被村民劃清了界線,免得邪氣上身。因未受舉報,喪盡天良的尿餅只能待老天來收拾了。可是老天因時代不同而出現了差距:好心被雷劈,壞人且消遙法外。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不是未得,時辰未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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