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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7日星期三

青春虛擲的嘆息──黑岩《荒山月冷》斷想

  • 鄭波光
    黑岩,原名宋志明,馬來西亞砂羅越華族文化協會文學
    組組員、詩巫中華文藝社副社長,六十年代即從事文學創作,
    后停筆,從事銀行工作。擱筆近三十年,九十年代重新執筆。
    《荒山月冷》是他短篇小說集,這部小說集,收了他的近作
    十篇。
    黑岩我是認識的,一九九四年夏天,在中國廈門召開東
    南亞華文學研討會上,一次在餐桌上作了交談,算是正式認
    識。這次交談中,他告訴我他有撰寫砂華文學史的打算,他
    給我第一眼印象是研究文學的,但也透露他也寫小說。

    他的夫人熱情健談,他本人似乎不苟言笑。但是,他在大會
    上一篇演說,神彩飛揚,又用華語,又用馬來語,熱情四溢,
    使我感到這位新朋友是熱水瓶的性格。會后,他到澳大利亞
    探親去了,年底,他從澳大利亞回國,回到馬來西亞砂羅越,
    給我來信並寄來以曳陽為筆名撰寫的《關于六十年代拉讓盆
    地文學活動》,這是他對文學史研究的一個部份;后又寄來
    以黑岩為筆名的小說集《荒山月冷》。
    作者在《荒山月冷》“后記”中寫道:
    “很多開始對寫作發生濃厚興趣,是處于情緒有所震盪
    或是郁悶,失落,忿怒,興奮所致,寫出的東西至少帶有感
    情波動余音”,“文藝本是一份發洩情感,寄意抒懷的工作.
    ...。”
    作者這些自白,頗能代表其寫作小說的動機與驅力。小
    說是一種敘事的藝術,小說家之所以能款款道來,寫人敘事,
    或奇詭,或平常,或波瀾詭譎,或平淡無奇,“幾乎無事的悲
    劇”(魯迅語),總因為作家對現實有所感,有所思,有豐富
    的閱歷。從這個意義上說,小說又是閱歷的藝術。作者是間
    隔三十年后,在吳岸先生勉勵之下,重操舊業,這樣漫長的
    時間跨度,其間有多少年事變遷,引起作者對人生際遇的種
    種思索,感慨良多。在集子前邊寫的“序”中,黑岩對集子中
    主要作品有這樣的介紹:“我寫了《荒山月冷》,以文學意識
    寫下時代的傷痕題材,“並不強調灰色陰晦而是在傷痛中仍帶
    著緬懷不幸者及共創前景的務實理想”(借用田思之語)。
    《最后一次演出》,《瀟瀟雨》,《紅紫港上的黃昏》只是
    緬懷年輕,逝世年代故朋親友。《室鳥之死》則是近年旅居
    異鄉的“移民”感受,則是我最愛。《瞿塘峽》則是作者遠走
    長江三峽,一段旅遊意識流產品。《心頭與豆豆》也是早年
    生活在海邊的一段偶拾...。”(這段引言中的標點符號
    在排印中有不少錯誤,引述時恕我憑主觀加以改過,如“移
    民”感受,原文用書名號)
    盡管《室鳥之死》是作者“最愛”,但顯然,《荒山月
    冷》乃是作者“最重”,這從集子以之為總題可以看出,小
    說后唯一加創作附記(題為《關于<荒山月冷>)也是這
    篇小說。我以為,這個短篇也是集子中份量最重的一篇,
    因此,本文重點以評此篇小說為主。黑岩先生借中國表現
    “文化大革命”(用詩人艾青話說,其實是“大革文化命”)
    青年受時代盅惑做了虧心事的懺悔寫的“傷痕”題材,也把
    《荒山月冷》叫“傷痕題材”。我這里不想細分兩個不同國
    家、兩個不同時期人民進入某種誤區的區別。一方面,我
    對馬來西亞砂羅越在小說涉及的那段歷史的是是非非之中。
    這是一篇小說,小說關注的是人在歷史中的命運,以及這
    種命運所引發人的思索。因此,我在這里只把《荒山月冷》
    作為結構主義文學批評所說的“文本”,在小說規定的藝術
    天地中,作一點小小的探討。
    這部小說,有對人生很深的感慨,由感慨而發出內心
    的一聲喟然長嘆!每一個人只有一次青春,青春有愛情,
    有婚姻,有歡樂,有無懮無慮的歡笑;我有一位砂羅越未
    見面的朋友─ ─ 曳陽在上邊說到的《關于六十年代拉讓盆
    地文學活動》一文中提到的李一文,曾寄給我一部小說集,
    題目就叫《青春在歡笑》(我欠他的文債以后再還)。
    《荒山月冷》可以算是一部中篇小說了,用序數詞編
    為十節。小說中涉及的人物;有阿月─ ─ 一個平凡但豐
    滿可愛的女性;她的丈夫銀湖;丈夫的朋友和后來成為的
    第二任丈夫家盛;她與第一任丈夫的女兒楚楚;小學教師
    當地搞“革命”的點火者黃紀華;還有為了交代銀湖失蹤
    后的下落,而寫到的汽車司機阿旺。
    這部小說,像小說集中許多篇一樣,采用作者所喜歡
    采用的倒敘的手法。由于作者運用現實主義創作方法,小
    說中的情節脈胳清晰,全篇結構幾塊組合的輪廓也相當清
    楚。為了藝術表現的需要,小說中結構的幾個板塊,並不
    是按照順序安排的,而是錯落有致地展開,通觀全篇結構,
    可以疏理出板塊的先后時序,小說的主題,人生的感慨,
    也正是通過這先后的變化、對比,顯露出來,強調出來的。
    第一個板塊,是小說第五節前半部分。這是阿月回憶
    中的阿月與銀湖“往日甜蜜的日子”。這個“往日甜蜜”的喪
    失,而以阿月此后長長的痛苦作為代價,以銀湖隱名埋姓,
    既不便認妻,又不便認女兒的灰色生涯作為代價,來讓讀
    者體味的。第二個板塊,是小說第二至四節,追述“往日
    甜蜜”失落的原因,引出一個重要人物黃紀華,這個人物
    “瘦而高,戴副近視眼鏡,生得潔白,有點神經兮兮”,他
    帶來高爾基的《海燕》、《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新兒
    女英雄傳》文學讀物,《辯証唯物論》《社會發展史》
    (這個人物與中國三四十年代的地下革命者,有驚人的相
    似之處),“他的出現卻在鄉區引起一陣不凡的騷動”,銀
    湖深深被吸引了,不聽家盛真誠勸告,離開懷孕的妻子,
    不告而別,他振振有辭的一段話,也幾乎是中國地下革命
    者的原封不動的翻版:“我不能為了兒女私情,小資產階
    級的溫情放棄了人民對我的期望...”。第三個板塊,
    是第五至九節。第五節“往日甜蜜”只占很小篇幅,但份量
    很重。第五節后半部分就開始著重描寫銀湖走后,阿月苦
    澀的愛情。家盛是銀湖的朋友,他曾默默無語地愛著阿月,
    但動之以情而止之以禮,銀湖將阿月托付給家盛,家盛是
    一個老實人,信守“朋友之妻不可欺”的格言,但銀湖一去
    不返,家盛幫助阿月,日久生情,也是無可非議,但這種
    情不是無所顧忌,更不是無懮無慮?阿月銀湖初婚那段甜
    蜜歲月,因而苦澀。一直到女兒楚楚中學即將畢業,方才
    完婚,婚后阿月坦然,家盛依然惴惴。這種苦澀,顯示了
    銀湖的“革命”不但給自己帶來苦難,也給別人帶來尷尬,
    也給別人生活蒙受陰影。第四個板塊是故事的大結局,那
    位“革命”煽火者不單早已忘卻“革命”,機敏地另覓人
    生他徑,國外留學,“在一間大企業當行政經理”,不失
    時機為自己另擇高就;而且早也忘卻當年鄉村小鎮被他煸
    惑起來的那些人們的情誼。那些當年的熱血青年,正在默
    默地咀嚼著人生苦果:司機阿旺,阿旺提到的阿麗,以及
    聽司機談話的面目全非的銀湖。死者死矣,生活無不面對
    的是失意淒涼的慘淡人生。整部小說由此四之板塊構成,
    結尾是阿月徹夜難眠,像一座雕像,獨立窗前,面對著荒
    山月冷...。
      這個短篇,整個情節構架確實是“傷痕題材”,而內
    在意蘊卻明顯是“反思”,即在坦露那段傷痕累累、淚跡
    斑斑的特定歲月中,反思那一代青年在那位“神經兮兮”
    的人物盅惑之下,所走過的那段人生道路的坎坷,和坎坷
    的無意義,他們白白地虛擲了青春,虛擲了愛情、斷送了
    幸福的婚姻與家庭,成為無意義的漂泊者。每一個國家有
    每一個國家的國情,別國的經驗,即使是成功的,也不能
    原封不動地照搬。社會要進步,暴力,煽動,並不是唯一
    的選擇。作者在關于《荒山月冷》文中寫道:“故事並不
    批判他們所走的道路,批判只有交給歷史。”小說是藝術,
    不是學術論文。但藝術總是“有意味的形式”(克萊夫.
    貝爾的名言)這篇小說沒有“批判”含義,但卻通過藝術
    形象,留下對歷史的反思和沉思,這個反思和沉思沒有下
    結論,但是通過阿月和銀湖這對夫妻的命運遭際,讀者可
    以聽到作者發自內心深處一聲沉重的嘆息!這是富有感染
    力的藝術的嘆息!
    嘆息,是這部小說的主題。而這一主題,又是通過
    小說的一個藝術的聚焦點,來顯示它的份量的:這就是第
    一個板塊即第五節前半部,那個“往日甜蜜”,這個甜蜜,
    用作者自己的話說,就是“享受自然的田園人生”。在相
    當靠近未開發的荒山野林的偏僻所在,有一個椰園,住
    著一對新婚的年輕夫妻,過著無懮無慮無拘無束的歡快
    的夫妻生活,小說這種寫道:
    屋房不遠有條小溪流,溪水清晰見底。銀湖、阿月則
    是喜愛每當日落時分,到溪中游水自娛,好不自在,而阿
    月總在那時刻帶了鐵桶汗衣,在那里濯洗,也就情意綿綿,
    替丈夫擦背,他們之間似乎有談不完的生活瑣語,好不令
    人羨慕。
    對阿月而言,她那害羞的心里就是欣賞銀湖那一身結
    實勻算的肌肉,而銀湖也把浸水半身穿著內褲往下一拉,
    脫給阿月濯洗,而自己脫得精光潛在水中,游來游去。
    “小心,你那話兒。”阿月紅著臉嘲笑:“別給水中
    小魚吃掉....嘻。”
    說著吃吃地笑,說時遲,銀湖早以輕快熟練的潛水動
    作,把喜笑的阿月身上一拉,阿月隨即扑通跌入水中,擁
    在銀湖濕漉漉的懷里引起一陣激情的歡笑,她那緊身的紗
    籠在掙扎中早已落到腰下,露出豐滿異常的雙乳,震蕩在
    水花激情中,小溪也隨如添上了春的呼吁,至到暮色的到
    來中,茅屋后面山腳下的叢林里,在密綠葉中,忽隱忽現
    ,一閃而過笑聲,映在林蔭溪中.....。”
    這是一首獨特的田園詩,一幅獨特的山水畫。描寫繪
    制的是自然中的性愛,性愛中的自然。很象是作者的神來
    之筆。這里把夫妻的性愛的自然,性的歡樂,已經升華為
    一種美,並且凝結為一種象征:和平幸福安寧歡樂的世俗
    生活象征,在這里,人們享受著青春,享受著愛情,享受
    著生命的歡快。這段描寫,篇幅很小,在全篇十節中,它
    連半節也沒有占到,但所有讀者讀到這一小段,都不會輕
    輕把它放過,它的分量很重,不是通過篇幅,甚至也不是
    濃墨重彩,這段文筆是輕倩柔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
    雕飾”的,但它構作一種自然幸福自由自在的人生圖景,
    這個人生圖景,在這篇傷感的小說,變得異常顯眼,異常
    引人注目和神往,具有一種張力,因為它已成為一去不復
    返的一場春夢,青春之夢。
    就嘆息這點說,這篇小說與魯迅先生的《傷逝》接近,
    區別僅在于,《傷逝》是男主人公涓生的嘆息、悔恨;
    《荒山月冷》是女主人公阿月的嘆息、困惑。在阿月的困
    惑中,熟悉那段歷史─ ─ “本州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
    (關于《荒山月冷》一文點明)─ ─ 自然會引起思考。
    這部小說,時間跨度較大,人物關系較難把握。但作
    品分寸適當,人物描寫比較真實,比較准確,入情入理。
    作家對筆下人物是寬容的,理解的,這種寬容和理解,顯
    示作家的人性深度與對不幸者的人道主義關懷。在作品中
    復雜人物復雜心理的把握上,弄得不好,不但會顯出作者
    的狹隘、小家子氣,而且會顯出作者觀念的陳腐。這部小
    說不是這樣,恰恰是在作品的描寫的復雜人物復雜心理的
    把握上,是這部小說藝術描寫的最成功之處。這就是對主
    角阿月和家盛的描寫,尤其是阿月的描寫。
    其實,阿月作為女性,性格並不復雜,復雜的是她的
    處境。她是一位普通人,一位單純的熱愛生活的女性,在
    正常的生活執掌中,她是一位賢妻良母。作為女性,她是
    很有魅力的,她有“豐滿的軀體”、“豐滿異常的雙乳”,
    她與丈夫享有享福的人生。家盛也常常不由自主被她深深
    吸引:“阿月有時感到不自在就是當她與家盛四目交投時,
    家盛那不可理解的眼神,萬般秋水,迫人直視,仿佛看透
    了她全身一絲不掛...。”她有壓力,卻不水性楊花,
    對生活沒有奢望。
    她是普通的女人,只要求夫妻恩愛,小家庭平安和睦。這
    其實是人最起碼的要求。但這個起碼要求被徹底破壞了。
    銀湖的人生,本來也是單純的。他的思想受到盅惑,他比
    盅惑者更堅定地邁向連盅惑者都堅持不了不再堅持的路,
    終于徹底葬送了自己的一切,並連累了阿月。阿月作為一
    位弱女子,懷孕后來生了女兒。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生活
    的艱難可想而知,正如作者所說,“沒有家盛,阿月一家
    將面臨家破的邊緣”。阿月處境復雜在于,她的丈夫銀湖
    只是名義上的,但當中間突然逃回家的那一晚上,她又毫
    無怨言承擔妻子的義務:“這一夜,阿月感到眼前的丈夫,
    象是悲憤發怒毫無溫柔對她任性的蹂 著,作為一個女入
    任他解決久旱的飢渴也是一種別無選擇的義務...。
    ”從恩愛到“義務”,這是一個可悲的變化,這個變化要
    阿月承受。實際上,銀湖理由再冠冕堂皇,對阿月(懷孕
    在身)、對家庭是不負責任的。他把照顧自己家庭的責任
    推給朋友家盛,固然有對朋友的信任,但不聽朋友勸告,
    卻未免固執己見,太缺乏人之常情,缺乏責任心。在這種
    嚴峻的現實之下,阿月感情的天秤,開始向家盛傾斜,這
    不單自然,而且理所當然。在家盛對她母女長期關懷照顧
    之下,雙方親切交往,就像一家人一樣,因此,一旦烈火
    干柴,產生性接觸,雖然像是偶然,卻是合情合理,無可
    厚非了:“抱著眼前的阿月,深吸那發出異性的芬芳,陶
    醉了,烈火像著了干柴似的燃燒。阿月也象久旱龜列焦土
    的嘴唇,酒下了驟雨般的強吻。良久,良久,一切顯得那
    麼突然,令人應接不暇,一切又顯得那麼自然,彼此象有
    默契似的。”
    阿月接受第二位男人的性愛,並不是阿月具有性開放
    的現代人的觀念,阿月仍是傳統中正派的女性形象,她接受
    第二位男人,只是顯示她具有處理現實難題的能力,家盛長
    期對她的傾慕,銀湖一走了之以后,家盛對她母子的真誠關
    照,已經贏得了她的心,因此,她絲毫不像家盛事畢后那樣
    自責,而是處之泰然,當家盛下一次帶人來幫阿月椰林鋤草
    時,她像平常那樣親切隨意說一聲:“還不把濕漉的衣服脫
    下,我幫你洗.....”,便解除了家盛的內疚和疑慮。
    阿月是一位有主心骨的女人,她接受家盛之后,正好銀湖
    “義務”之事也不告訴家盛,“在那不幸的年代,身為女人
    更不幸,但在時代的沖擊中,每個人都學會保護自己以免受
    到傷害。”在這里,作者不但完全拋棄“立貞節牌坊”的太
    陳腐的道德觀念,而且用現代的人性、人道主義觀念,對筆
    下人物予以理解、同情和肯定。阿月除了善予處理生活難題,
    還有一點,就是她具有人(不光是女人,也是男人)的自尊
    意識,人的尊嚴感,因此,這個人物不單值得同情,而且令
    人尊敬。當楚楚中學即將畢業,那該是銀湖離家十七八年后
    了吧,阿月與家盛正式結婚,在新婚之夜,家盛向她表示
    “只要銀湖回來的一天,我家盛一定退出,讓你們夫妻兒女
    先團圓。”阿月氣憤答道:“難道你當我是你店里的貨品嗎?
    說退就退。”畢竟時代不同了,阿月雖不是現代女性,但她
    已告別了從一而終的封建道德,人格獨立,人權自主,不是
    可憐巴巴的人,而是洒洒脫脫的人了。雖然,從字里行間,
    我們知道銀湖還活著,顯然,他已知道家盛早已代替了他,
    但他一點也不想再介入這家庭,即使相見也不相認,家盛與
    阿月的關系,一直內疚,自認愧對友人。應該說,圍繞阿月
    的兩個男人,都是仁義的。但是,這兩個男人,都不如阿月
    洒脫。不過,銀湖的“革命”,在整部小說,尤其在這三個
    人物生活與心靈上,瀰漫著濃濃的陰影,輕松一去不復返,
    沉重成為主旋律。
    作者敘述的筆調是抒情的,雖然沒有《傷逝》那麼感
    人,但基調是凝重的。這種凝重的基調,與“嘆息”的主題
    是協調的,特別耐人尋味。我以為,《荒山月冷》整部小說
    集十個短篇,每一個短篇各有特色,但這個短篇,應該說是
    最成功的。


    (原文刊於26.8.95馬來西亞日報副刊《藝盾》第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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