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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19日星期六

马来西亚森林武装斗争与左翼文学创作的图绘(初稿)

  • 田英成

田英成(上圖):作家群中,有多位是参与反殖斗争,且成为游击战士。砂拉越诗人肖南在1963年到印尼边境参加武装斗争,1971年在战斗中牺牲。 作家群中,参与反殖斗争而被捕坐牢者,更不胜枚举。他们的斗争经历往往成为他们写作的思想源泉。

(一)

马来亚共产党于1930年成立,在抗日卫马战争中,它是一支最重要的战斗部队,抵禦日本侵略军的铁蹄。日本在1945年8月投降,迎来的却是英国殖民地政府重临新加坡与马来亚这片资源丰富的土地,并且对马共及其支持者展开残酷的镇压。1948年6月开始,马共被迫进入森林发动游击战,一场艰苦的抗英民族解放战争由此展开。尽管英国政府不愿意放弃马来亚,但时势所逼,马来半岛在1957年8月取得
立,新加坡也在稍后获得自治权。

马来亚联合邦在1957年宣布独立之后,在英殖民主义操纵下,统治集团为了维护其既得利益,以“剿共战争”之名目,延续之前的殖民地战争。因此马共被迫继续进行游击战。直到30多年之后,在泰国有关当局见证和调解下举行马共、吉隆坡政府和泰国政府三方会谈,签署了《合艾和平协议》,实现和解,才结束这场历时近四十年代战争。留下多少可歌可泣的血泪事迹。

砂拉越當年的尋求獨立解放的社會運動

现时成为马来西亚一州的砂拉越(Sarawak),于1963年9月16日与马来亚、新加坡、沙巴(前称北婆罗洲)合併组成马来西亚。砂拉越在1840年之后原是英国人布洛克家族所统治的一个邦国,二战之后,沦为英国直属殖民地,这一时期,正是亚非拉许多殖民地社会掀起反殖反帝浪潮,长期深受英国统治的砂拉越人民,自觉地行动起来,寻求独立解放,通过各种社会运动、学运、工运、农运以及公开政党组织,企图推翻英殖民地政府。

砂拉越解放同盟和隨后的近30年森林武裝斗爭

1963年初,砂拉越解放同盟(1965年9月之后改名为北加里曼丹共产党)发动武装斗争,以砂拉越与印尼边界为战斗基地,展开军事武装斗争。这场斗争虽经多方挫折,仍持续到1990年初,与马来西亚政府取得协议签署协议书,砂共放下武器,结束了近三十年代武装革命。

马来西亚的组成,无疑是英国殖民地在幕后操纵。马共以马来半岛为基地,而砂共则以砂拉越为基地,目的皆为所属地的独立解放。这两场以抗英斗争开始,直到1990年之后结束的游击战,投下的人力、物力及其对现实社会的影响极其深远。

文學是時代的反映

文学是时代的反映,数十年的斗争事迹,将会呈现在文学创作中。马来半岛与砂拉越这些年已有不少文学创作,包括诗歌、小说与记述文学等出版,这些作品所展现出的时代精神,呈现出马华文学创作的新面貌。

金枝芒和他的多篇小說

马华作家金枝芒写下多部中篇与长篇小说,近期陆续出版。长篇小说《饥饿》、中篇小说《督央央和他的部落》、《烽火中的牙拉顶》及《甘榜勿隆》。

《饥饿》是一部近三十五万字的长篇小说,是作者在五十年代抗英斗争时,在部队参与作战,烽火连天中创作成篇的。这部小说最初的手抄油印本,1960年10月1日由吉槟北星社出版。2008年6月由吉隆坡21世纪出版社整理再版。

小说反映了反殖抗英斗争的艰苦,战士们为争取国家独立的壮烈事迹。在英殖民地当局严厉封锁粮食,战士们长期处于缺粮的饥饿线上,但他们不屈的斗志并未消逝。一面反映出革命战士的高贵品质,如队长老刘在队伍最后突围时因弹尽而投崖就义。小说同时写下立场不稳、品质低劣者,逃跑投敌而为人所不齿(如明富)。故事呈述虽显得平稳,但悲切壮烈之处,扣人心弦。

类似题材的文学创作,在中国现代文学已有多部,但在马华文学史上则少见。金枝芒的游击战亲身经历,提升了作品的真实性,场景叙写与人物刻划表现生动。

金枝芒的《抗英战争小说选》收集三篇中篇小说:《督央央和他的部落》、《烽火中的牙拉顶》及《甘榜勿隆》。小说反映森林中的阿沙族、华族和马来族在英殖民者强加的战争中遭受的凌辱、苦难和杀害,以及他们如何奋起抗争和献身。虽然至今事隔已超过半个世纪,读来仍令人激动不已。

金枝芒原名陈树英,1912年出生于中国江苏省常熟县,在原籍接受师范教育。1935年皆同妻子南来。南来后投身教育界,在吡叻州一所华文小学任教。1937年七七事变,中日战争全面爆发,马来亚各界展开了蓬勃的抗日救亡运动,金枝芒在马来亚华文报章发表大量抗日宣传单作品,以金枝芒、殷枝阳、乳婴、周容为笔名。

抗日战争胜利之后,金枝芒来到吉隆坡,此时正值当时华人社会文学的一项论争走向公开化,论争的焦点在于确立本地作家应该反映“此时此地”社会现实,为争取美好的生活而斗争,努力为社会改革。金枝芒为文表达这是马华文艺的主导方向,这个正面论点获得当时文化界的认同。稍后,文化界展开“马华文艺”与“侨民文艺”的论争。金枝芒以周容为笔名发表多篇论文,强调侨民文艺不应该是马华文艺的主导方向,指出马华文艺的独特性,在形式上不能排除来自中国的,但内容却必须是马来亚的。中国南来的作家,不熟悉马华社会的现实,因而无法创作具有独特性的马华文艺。强调马华作家必须深入现实社会,才能写出具有现实意义的马华文学作品(注)

1948年,马来亚进入紧急状态,金枝芒投入武装斗争,参加马来亚民族解放军。在火线上度过十多年,主要是参与教育宣传工作。

1961年,金枝芒途经越南前往中国,执行组织交给他的任务。1969年,“马来亚革命之声”开播,金枝芒是电台华文组第一把手。

1988年1月,金枝芒在北京逝世,终年76岁。

賀巾和他的小說

另一位参与马共森林武装斗争的作家贺巾,他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即开始文学创作。《青春曲》、《沈郁兰同学》以及稍后的《青青草》都受到读者与评论界的赞赏。贺巾原名林金泉,,他于六十年代初参与武装斗争,九十年代以后在泰马边境居住,更努力创作中长篇小说,《巨浪》一书广受好评。



(二)

砂拉越的左翼運動 和 近30年森林游擊戰文學創作

在砂拉越(东马来西亚),这个土地面积与马来半岛相若的州属,战后所展开的反殖斗争,写下了悲壮的一页。1963年初“砂拉越解放同盟”(砂共)发动武装斗争,历经十多年,1974年的斯里阿曼和平行动,有近600名武装人员在协议签署后,放下武器,走出森林,但仍有近百名武装人员持续留在森林进行游击战,至到1990年初与政府签署协议,结束这场长达近三十年代武装革命。

砂拉越左翼运动,由公开到武装斗争,历时数十年,斗争时日漫长,青春儿女的血泪故事丰富,这些都将成为文学创作的源泉。

友誼協會已經出版了十多本有關當年的叢書

砂拉越中區友谊协会成立十多年,是凝聚老战友的一个组织。多年来友谊协会已出版了是十多本的友谊丛书。这些丛书包括《往事》、《林中猎奇》、《悠悠岁月话当年》、《风雨年代》、《砂印边界风云》、《回憶1990年和平談判》、《心中有个宏大的世界》、《追尋民族區的蹤跡》、《永远活在人民心中的人》、《戰火燃燒的歲月》、《斯里阿曼行動始末》等。书中内容有写战士们在森林里艰苦生活,回忆早年在砂印边界风雨战斗历程,或监狱中的绝食斗争等。

《林中猎奇》主要作者是梁娇芳与俞诗东,书中写下森林生活与长征途中的狩猎及艰苦的战斗行程。

《砂印边界风云》一书,收集多位作者的文章,有回顾1965年印尼“9.30”事件,印尼共产党员遭到集体血腥屠杀的悲剧,苏哈多暴政下的排华惨情等。

《永远活在人民心中的人》一书,收集多篇战士们回忆已故的烈士。大批英勇善战、工作积极负责的英雄,他们的献身精神,写下了可歌可泣、人生壮烈的一页,留下那个年代英雄们的生平事迹。


结语


马来西亚分成东西马两地,马来半岛与砂拉越森林武装斗争经历数十年,有关这类史实及其惨烈悲壮的事迹,将后必会陆续呈现在文学创作中,也将丰富了马华左翼文学。这场武装斗争显然不能从表面得失来考察,但影响却是深远的。马华作家不可能逃避地生活在迅速变迁的时代,得以其作品反映这个时代的面貌。这也是马华文学从中国文学的支流走向独立发展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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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來亞詩人鐵戈

马华作家群中,有多位是参与反殖斗争,且成为游击战士。诗人铁戈在五十年初参与武装斗争而身亡,他著有诗集《在旗下》,1947年在香港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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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拉越诗人肖南

砂拉越诗人肖南(真名溫振南,部隊名字新華)。在1963年到印尼边境参加武装斗争,1966年在北加里曼丹人民軍第三支隊擔任新聞和出版部主任,并在每天的部隊朝會(即早上的集會)中,宣讀最新的新聞報導。1969年進入第三省民族區進行民族工作,后不幸在1971年的一次战斗中牺牲。

肖南在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写下大量诗歌、小说与散文,迄今尚未结集出版。

而贺巾与金枝芒成为游击战士,写下的长篇小说,已为人熟知。

作家群中,参与反殖斗争而被捕坐牢者,更不胜枚举。他们的斗争经历往往成为他们写作的思想源泉。研究马华文学,势必得清楚这个地区抗日及反殖斗争的历史。

时代赋予作家艰巨的任务,固然作家所书写的题材可以更广泛,更多元,不能只局限于一个调子。但应该强调的是,脱离时代,不具社会意识的作品,其生命力也薄弱。马来西亚森林武装斗争的事迹,未来将呈现出文学创作的异彩。


2010年11月初稿

(注)参阅方修著《战后马华文学史初稿》 1978年版


从作家到文学家──《沙贝的回响》讲评

  • 傅承得

“ 草 木 无 言, 春 华 秋 实; 天 地 一 心, 振 翎 空 灵。
海 潮 总 有 拍 岸 的 浪 花,溪 流 总 有 淙 淙 的 跫 音。”
──田思<先过自己这一关>

  能为田思先生的新书《沙贝的回响》担任讲评,这是我的荣幸。

  田思先生是马华文坛的前辈作家,但他于我,亦师亦友。从1990年左右认识他,虽遥隔东、西马,我们却保持联络,近几年更是每年见面几次。对他的为人处世,我非常佩服和尊敬,也对他在文学上的贡献有一定的了解。

  他自1960年代末开始创作,30多年未曾停笔,为马华文坛交出了亮丽的成绩。他至今出版了6本诗集、4本散文集、3本评论集,此外还有诗合集与诗文合集等,他的书写文类,也包括短篇小说和杂文。对这么一位笔耕不辍的前辈作家,我由衷地敬佩,因为要在写作的路上坚持数十年如一日,需要极大的热忱、信心、毅力和活力。这份能耐,并不是每一位作家都做得到的。

  然而,田思先生为文学尽心尽力,并不止于个人创作不断,他也致力于推广文学与栽培新秀。他主办或协助筹划许多的文学活动,例如演讲和写作营;他在执教的古晋中华第一中学,长期教导学生创作,协助他们发表和参赛;他也在校外协助重整并指导著名的“砂拉越星座诗社”,为东马文坛培养一群优秀的年轻作家。此外,他还鼓励同辈的文友持续写作和出书,包括为他们改稿、安排发表园地,以及结集出版和推广。去年,诗巫的杨艺雄先生推出《猎钓婆罗洲》一书而造成轰动,田思先生正是幕后功臣。这也显示:他是一位充满爱心的人。

  正因为他能不断创作,还肯牺牲时间走出书房赴入社会推广文学,也能关怀朋友和提携年轻一辈,再加上他以开放的心灵和好学不倦的精神,始终如一地从事文学工作,他因而在马华文坛备受肯定且影响深远,同时更具备了宽广的胸襟和开阔的视野。

  《沙贝的回响》这本书,可以再次验证这样的看法。本书收入田思先生近年所写的文学与文艺评论共38篇,每一篇都笔力千钧而掷地有声。从这本书,我们看到田思先生对别人的赞赏和鼓励、对文学的热爱与坚持,甚至还包括对人生的思考与洞见。而他书中所评论的对象,包含东、西马文人或文化现象,也可看出他的胸襟与视野。

  《沙贝的回响》收入的一篇文章<书写婆罗洲>,更是为东马文坛指点迷津的真知灼见。他说:“书写婆罗洲”是“考虑到尽量扩大本土文学的特色,以及它将后可能在世界读者心目中所带来的观感与阅读位置。”(页173)也即是说:田思先生“书写婆罗洲”的主张,是为了“让婆罗洲进入‘中文阅读世界’”。(页181)这样的建议,如果没有全心投入的文学热情和深思熟虑,以及没有高人一等的趋势洞察和宏观视野,是绝对不可能说得出来的。

  今天,研究马华文学或文化的人都知道:东马文坛没有了田思,热带雨林就少了一棵枝荣叶茂和庇荫千里的擎天大树。他也是东马文学的窗口,从这扇窗,我们看色彩缤纷和生机勃勃的东马文学,也看到田思先生用心培育的奇花异草。

  然而,我认为这样的评价还不足以形容田思先生的努力成果。

  在文学上,他所看到的和所做到的,其实并不局限在东马。他以独特且耀眼的“文学位置”,立足不分东、西马的马华文坛;也即是说:田思先生的文学成就,是属于整个马华文坛的。而马华文坛如果没有田思先生的名字,就像广大的夜空少了一颗明星。

  我更认为:不论是从创作、推广、影响、思想深度和文学主张,田思先生的成就,早已远远超出作为一位作家的局限,而晋身成为文学家! 2004年5月19日.吉隆坡

注:田思原名陈立桐,毕业自南大第10届文学院中文系,历任独中教师、校长、砂劳越华人社团总会执行秘书、砂劳越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现任古晋中华第一中学教师兼图书馆主任。田思著作等身,出版过5本诗集、3本散文集、2本评论集等,可谓多才多艺。《沙贝的回响》是田思的最新文学评论集。本书评述人傅承得先生是本地出版界名人,1984年毕业自台湾大学中文系,曾任教独中13年,1997年与傅兴汉创办大将书行,现任大将出版社社长、城邦(马、新)出版集团及紫藤集团执行董事。傅先生多年致力于提升本地华文出版界与阅读风气,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是打造吉隆坡文化街的功臣,并创下多项空前记录,被喻为“马来西亚文化新点子的‘黑手’”。

2011年3月7日星期一

小作家创意写作营

为了激发少年儿童的写作兴趣,提高写作水平,并提供少年儿童一个和著名作家管家琪交流写作经验的平台和机会,古晋中华第一中学将和董总《中学生》月刊在3月15、16日联办两天的《小作家创意写作营》。

此活动亦为推广“管家琪教作文~创意作文10课通”的理念与实用的作文方法,帮助青少年认识“阅读与写作”的重要性,并深深体会作文的乐趣; 课程内容纲要包括:
一、作文就像烹饪——作文的基本观念
二、准备作文的工具
三、你想说什么?
四、观察力的训练
五、如何收集资料
六、养成作文的好习惯
七、作文就是联想的游戏
八、如何善用比喻
九、如何把事情说得更精彩——结构的重要性
十、有效的写作练习:扩写
十一、从一句话开始作文

讲师简介:管家琪
台湾辅大历史系毕业。曾任《民生报》记者,现专职写作,以童话及少年小说创作为主。在台湾已出版童话、少年小说创作、翻译和改 写的作品两百余册,在香港、大陆及马来西亚也都有十余册至三十余册作品出版。作品曾多次获奖,其中长篇少年小说《小婉心》获1992年图书金鼎奖。短篇小 说集《珍珠奶茶的诱惑》获民国1995年《好书大家读》年度短篇小说优选及1996年德国法兰克福书展最佳童书。

由董总出版的著作有典 藏文学系列丛书12本:《上古神话——童话的摇篮》、《民间传说——故事的宝库》、《寓言——古人的智慧》、《唐诗的故事——杰作的背后》、《西游记—— 取经传奇》、《水浒传——绿林好汉的故事》、《三国演义——英雄之歌》、《封神演义——神魔大战》、《聊斋——灯下说鬼》、《镜花缘——畅游奇幻国度》、 《红楼梦——不朽的爱情悲剧》、《戏曲的故事——人生如戏》。

学会学习系列4本:《管家琪教作文—如何阅读》、《管家琪教作文—如何构 思》、《管家琪教作文—如何剪裁》、《管家琪教作文—如何表达》。2007年初出版《管家琪教作文—创意作文10课通》,此书为管家琪累积了4年在大马推 广阅读与写作教学的经验,特别为本地青少年撰写的作文书籍。

校园小说系列1本:《亦真亦幻的午后》。

自2005年起为董总主办“第一届马来西亚少儿创意作文征文比赛”亲自点评甄选。

简约而蕴藉的晶莹诗语晨露 ——读马来西亚女诗人晨露诗集《鱼说》随想

  • 温阜敏 周丽芳

我在时间的岸上看你

看你吐泡呼吸

看你生存的烟雾城市

看你在夜里

尽情的嬉戏

还有

你在梦里

无数次地追寻

我曾经熟视无睹的土地

读晨露的《鱼说》(马来西亚美里笔会2001年 版)后,心头油然涌起以上的感怀,因为被她纯真执着的诗质、点到为止的语言、稳重的感情基调所动心。晨露的诗里看不到身陷中年的琐屑叨絮,而不动声色惜墨 如金中传达的是一份沉稳、一份淡定。诗歌里散发着女性独有的柔情和细腻,让人感觉如沐春风。通过她敏锐的感觉和简约的述说,我们在看到的“雾”、“家”、 “绿色”等意象里,更深层次地感觉到诗人内心的本土情节、心灵自由的放飞和对精神家园的虔诚。

一、本土意识:诗歌的原生力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晨露,原名陈美仙,1954年出生于南洋砂罗越诗巫。在拉让江畔卢岩坡度过快乐的童年。自小喜爱聆听乡亲父老讲述中国神话,民族英雄等故事,尤爱外婆的方言谜语与歌谣。正是在这样的文化熏陶下,让她拥有了独具特色的人文精神。晨露对所居地人文生活的反映与抒情抒写有散文、杂文、新诗。她觉得:我是一间小斗室,写诗,是我开窗的姿势。在一条河流上,放牧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是一片小舟,载着我去寻觅一座桃花源。晨 露的新诗集《鱼说》,也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晨露”,散发着浓郁的农家乡间气息,是她本土意识的诗语体现。所谓的本土意识,并不是指狭隘的地方主义,而是指 一个人或某一群体对其所处的地域及其衍生的自然、社会、历史文化等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也可称本土情结,是诗歌的原生力量之一。

如诗人写到:“黄昏的棚下/晚饭后/千古英雄儿女/摇曳间/栩栩/登场”(《蒲扇》)“有一双手神气的手/长年驻守/石磨长木柄上/推前/转一弯/再推前/转一弯/一圈潺潺细流/雪白了/满 盆满桶”(《石磨》)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对蒲扇和石磨会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在炎热的夏天,没有空调,为了节约电源,蒲扇就成为了一种必不可少的乘凉工具。特 别是晚饭后,左邻右舍坐在瓜棚下,一边用蒲扇扇走闷热一边聊天,田里辛勤了一天的人们得到了放松。而在空余的时间里,会用石磨磨出豆腐,磨出其他美味的食 物,这又是农家的一种乐趣。有了这样深刻的农家生活体验,特别是晨露移居他乡后,这种眷恋家乡风土人情的本土情结就不经意间常流露出来。比如《烙印》中: “一只蛙/黑黑一团泥/窜跳/逃生/留下/春耕第一课的/烙印”。作为农家女出身的诗人,本土情结已经深深地烙在心里了,一有感触就会不自觉地溢露出来。

农村是人与自然最亲密最和谐的见证。“都说看不清/弥漫的烟雾/呛了双眼/火龙极度饥饿/吞咽翠绿”(《另一场烟雾》)“晨起推窗/冷不防/那一股焦燥/勾得鼻喉/一阵/辣”(《烟雾》)“烟雾重临/土生土长/季候风摇头/不关我的事/……星星之火/撩爆整片森林/驱赶/蛙鸟虫蚁/失去家园的流浪者”(《不关我的事》)这些诗作里,有对烟雾的多次描写,体现了诗人潜意识里对自然绿色的崇尚。由于远离家乡,由于不是居住农村,现实中的绿色少得可怜。而记忆里的绿色使她在现实生活中产生了情感落差,但又无法改变这种现状,只好在回忆里得到抚慰满足。

总 之,无论是诗人晨露对家乡风俗民情的咏叹,还是对家乡自然风景的歌颂,都处处体现了她的本土意识。诗人是感情最丰富的艺术家,他们的生活、情感体验和诗歌 的创作,与本土意识的关系最为密切,而本土意识又是独特的,所以晨露的《鱼说》别具特色,让人读之如身临其境,感受一种别样的生活况味。

二、黑夜意识:心灵的飞翔

女 性大多比较敏感内向,情感丰富,感受性强而遇事往往隐忍于内心深处,这种个性与黑夜的某种特性很相契合。坚韧、深邃的女性心理世界,像茫然无际的黑夜一 样,能够宽容和包涵一切。著名女诗人翟永明曾解释这种“黑夜意识”道:“每个女人都面对自己的深渊——不断泯灭和不断认可的私心痛楚与经验……这最初的黑 夜,它升起时带领我们进入一个全新的特殊布局和角度的人,只属于女性的世界。”同样,在黑夜里写诗的晨露,简约而蕴藉地勾勒她个性的女性世界。

我们看晨露的“黑夜”,“夜深如海/最相宜/此刻正是垂钓良辰/鱼线长长游入如浪鼾声中/独酿的人我是/静静等待/在这芦花岸边/十年如一日/嬉戏深海那一尾/闪闪鳍光乍现/若离若近溜溜一转/漾漾水花/层层波涛推前跌后/是一场最神秘的追踪/以温柔的猫步/情人的眼神/贴近闪闪那一点/一个饥饿的婴孩/搜捕/母亲的乳头/而翻腾 而潜沉/东西南北左窜右钻/听你千呼/听你万唤/不回头且扬长而去/留下一盏孤寂/映照/粼 粼吹皱那一面心镜……”(《夜深如海》),在黑夜茫茫混沌的天地里,诗人纵横驰骋着想象力和情感力,想象自己是黑夜中的一只鱼,一只在大海里恣意游玩的 鱼,表现出一种沉重生活下的释放,对灵魂超越肉体的羁绊,获得无所依傍的自由的满足,也正是她一个心灵世界的真实写照。女权是个沉重的世界性话语,虽然 “男女平等”的口号喊了百年,但是由于男女心理生理结构的不同等诸多原因,常导致社会现实实际上不平等的地位,大多数女性始终逃脱不了“附属”的现实命 运。女诗人白天一样从事烧饭做菜、接送孩子等琐屑家务,生活被过于明晰的理性切割。只有到了晚上,作为能够在主体意识上觉醒的女性,才能乘夜让心灵自由飞 翔。杨炼曾言:“人在行为上毫无选择的自由,在精神上却可能获得最彻底的自由。”我们可以拿晨露的一首诗来作个比较:“长大后/沿着戴了面具的脸谱/辨认/岗位上的/影子/渐行/渐 稀”(《捉迷藏》)一旦步入社会,接踵而来的复杂是让人措手不及的,为了能够更好地生存,我们不得不限制自己的行为,削去棱角,戴上沉重的社会面具,使自 己看起来和别人一样。白昼这样的压抑,为了找到平衡点,到了黑夜就让心灵飞翔,让精神得到最彻底的自由。《鱼说》里的一些篇什就是这些自由的露珠。

三、虔诚态度:精神家园的固守

在 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环境被过多的现实功利笼罩,价值观念发生了多极多样的嬗变。欲壑难填,一些诗人已变得急功近利浮躁不安。晨露作为有着七情六欲的诗 人,能够坚守在这片心灵净土上,让诗歌重返生活,已是难能的可贵。农家女本色的诗人自中学时代就开始写作投稿,不舍不弃,对缪斯情深不渝,有着美里笔会、 诗巫中华文艺社、大马作协会员的文学人身份。现虽为家庭主妇,余暇仍坚持为报章撰写专栏,从事文学创作。从中,我们看到了主妇型诗人晨露对文学艺术的执 着。

请看她对诗一往情深的写照,“纸叠纸/一座山的阴影/森森压罩案前/待查/电脑荧幕中/追纵/来龙去脉/瞬时/昏天暗地/让电光主宰/闪闪/ 闪闪/交睫间/讯息涌滚/如浪潮……”(《生活》)“午寝时刻/大地静得漂浮起来/临窗/捕捉/一丝一缕/逃遁的风”(《午后时光》)“暮色攻陷厨房/一缕鸡汤香味/篱笆外/召唤/把自己从书本中/赎了回来/锅锅铲铲/都已空腹饥饥……乱哄哄/油盐蒜姜糖醋/打发了/一顿/晚了一步的/晚饭”(《晚了一步》)这些具有浓重生活气息的诗,不是日常生活的琐屑记录,而是某些从容淡定的生活形象和态度。学者孙桂春曾论及晨露说:一个中年女子,经历了岁月的风蚀后,更是喜欢把已经流逝的少女情怀寄存于回忆中。朝花夕拾,追回青春,无论它是甜美的还是酸楚的,是温馨的还是凄清的。女诗人能够正视现实和关注生活,源于她天性的真诚,真诚地打开心灵的天窗,让生活曝露在阳光下,驱走黑暗,生发梦想。

晨露曾有诗观如是说:“不论读诗或写诗,都是一种美的历程。诗的语言,触摸心灵的最深处。诗是个人思维的出口,而写诗,是心海静处的垂纶。”这既透露了她的带有唯美倾向的写作倾向,也表达了她对缪斯追求的缘由。而她的诗《开垦》:“荷/一管笔/四方小格田上/颠倒了/时令/一管灯/夜里的太阳//一窝横竖撇奈/ 提”,体现的就是这样一种执着精神。晨露再次印证了,只有那些真正热爱生活和有理想精神的人,才会对诗歌创作有着宗教般虔诚的执着。

也因此,以诗会诗,末了,吟一首《遥远的南洋晨露》向诗人致意:

那是南洋的晨露

热带的朝阳下

绽放晨间的七彩

坚持瞬间的甘甜

诗情荡漾拉让江

卢岩坡童话滋生

在马来亚的山地

游走华语的意境

女性的襟怀朴实

简约的眸孔清澈

日常诗意相随

化身庄子的那条鱼

鱼说说了又说

智慧的话语寄托灵活

心香瓣瓣舒展

冲淡境界意味悠长


(作者单位:韶关学院文学院)

尋找失落的東馬來西亞 ──觀楊藝雄與其書《獵釣婆羅洲》

張瀞文

台灣師大社會教育學系碩士,「非靜書房」成人教育專業講師

(原載20043月《全國新書資訊月刊》)

《獵釣婆羅洲》

出版:馬來西亞 大將出版社

作者:楊藝雄

1943年生於東馬來西亞砂拉越州拉讓江河口布拉歪漁村,曾因反英殖民地政府身陷囹圄,當過報館工人,後經商,供應監獄食物、經營農牧和養殖業。現為有機化肥、農藥及種籽經銷商,亦擁有小果園、魚苗孵化場、添油站和漁具店等。

他雖是校長的兒子,但自小頑劣,古怪念頭忒多,山獵水釣無一不精。除經歷豐富和見聞廣博,後因好奇多學,自文、史、哲而天文地理、動物行為與植物培植,涉獵廣泛,近更專研養燕秘訣。

他熱愛自然,雖年已花甲,仍常入山出海,逍遙自在。個性則樂觀略帶偏激,熱情略帶靦腆,好玩卻又情深,獵釣更常流露菩薩心腸。曾署名雨田與田石,著有詩集《闊別》(1995年)。現於馬來西亞《星洲日報》及《國際時報》撰寫專欄。(摘自作者介紹)

第 一次見到楊藝雄先生時,他正要與傅承得先生出發尋訪蘭芳共和國。他一坐下來便妙語如珠,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的笑話我大約只聽得懂五成,因為他華語(就是 我們的國語)、方言(華人的家族語言)、馬來語、紅毛話(英語)、拉子話(原住民語)交雜使用,雖然如此,談笑動作卻無不充滿一股特殊的魅力,彷彿他行走 的世界完全無邊無疆,我心想這是一個何等開闊的人物啊!在一陣又一陣的哈哈大笑中,我突然聽見熟悉的詩句,這位獵人阿伯,竟然當場吟起了路寒袖的詩歌「畫 眉」,一字一句娓婉牽腸,不輸潘麗麗的娟麗歌聲。

這就是婆羅洲獵人、詩人兼專欄作家楊藝雄。

「獵釣婆羅洲」的書寫背景是台灣人比較不熟悉東馬來西亞砂嶗越洲。砂嶗越洲與印尼隔著山脈而居,共享全世界第二大的熱帶雨林,地廣人稀,大小河川遍佈,水路錯綜複雜,早年陸路交通閉塞,村民的交通與華人移民都是仰賴舟行(一直到近20-30年,陸路才通暢),各個村落自成其特殊的民情風俗,部落中的原住民、馬來人與華人集居,卻也和睦。

相對於西馬人口的密集與現代化建設,東馬至今尚無一條像樣的州際高速公路,各城市鄉鎮只靠陽春的公路聯繫,越過大小河川時,有渡船定時載送往返的人車,現代化的大橋並不多見。

說東馬很窮嗎?倒不是,看看汶萊,砂嶗越是有條件像汶萊一樣富有的,其實東馬物產豐富,盛產石油、天然氣、木山(原木),與油棕等高價值的經濟作物,但是稅收繳到西馬國庫之後,回流的就沒有原來的豐裕了,有個比喻說明的西馬與東馬的關係,他們說東、西馬之間有一條牛,牛頭在東馬吃草,牛屁股在西馬,任由西馬人擠奶。

話雖如此說,東馬並非貧窮落後之地,比起台灣,是塊很容易討生活的土地,東馬人大概很難想像台灣人為什麼必須耗費如此長的時間在工作以及耕作上 才能飽足。因為沒有地震、颱風等天災(頂多雨季時,低窪地區淹點水),全年無冬,雨水豐沛,作物繁茂,都市謀生亦不太困難,東馬各大城市都是相當繁榮的, 民眾生活態度樸實,少見有乞丐在路上乞討,也少見有遊民路宿街頭,小鄉鎮也是從沒有人像台灣鄉村早年那般清苦到沒有足夠的米飯裹腹,林立的茶餐室通常都是 做半天生意,東西賣完就回家休息了,他們也不想要多備些材料多賺點錢。

在砂嶗越鄉間隨手拈來都是食物,原住民在家後的土地上,種上一季稻子,就可以吃上一年,收成後任它荒蕪長草,明年耕作之前,放上一把火,依舊是 一畝沃土,野地到處可摘青蔬,魚蝦豐富的河裡有捕不盡的水產,政府在政策上大力照顧屬於多數民族的原住民與馬來人,華人做點小生意也是不愁吃穿,生活遐意 自在,營生之餘,熱中山野者就像楊藝雄一樣在獵釣中徜徉於熱帶雨林與南中國海的波濤中,兀自生活在世外桃源,樂不思凡間煙火。

這是就是本書的特殊書寫背景—婆羅洲砂嶗越的簡略描述,其中的山川景色不是親歷其境,實難以體驗。

楊藝雄在本書的頁扉之間娓娓道來,竟不似獵人,倒像個詩人在描述自家庭園中的景緻與鳥獸動態,只是他的庭園也是忒大,上山下海竟也不著邊際!

作者寫景、寫人、寫物,首先在第一章中,道出獵人之好為獵的誘惑來源,細細說出獵人與獵物之間的鬥智鬥力,在這個護生與環保當道的時代,以打獵 為嗜好的獵人要歌誦獵行,大概必須先為自己提出稍具說服力的藉口吧!在此章節的第一標題,他就提了個『誰解獵人心』,細細說起隨著校長爸爸狩獵的初始,於 是牽連出一長串行獵隊間的禁忌與軼事。

在稍後的章節中作者依著獵物的種類說起各種獵物的習性與發生在山巔水湄的故事,為讀者揭開了他豐富的生態知識,此時作者似乎不是血腥的獵人,而成了精通雨林生態的動植物專家:

野豬的觸覺神經是一具神秘的時鐘,能標示出花序果熟的節令與地域。此時,大群野豬,遠從西方的西加里曼丹熱帶雨林,跋涉北上,穿越千山萬壑,直向婆羅洲的心臟地區的拉讓江流域前進…我們無法估計這支浩大群體的實際頭數,但是從沿途踐踏路徑的深闊,見之便足以另人心悸:樹倒泥陷,路徑闊七八尺,深尺餘。

…青澀的野果,由於蟲蛀、禽啄、松鼠與果子狸喫咬,以及猴子的隨摘隨丟,掉落密 林底下,加上酶(Enzyme)的作用活躍,很快便熟透了。…其他豬群大多肋骨浮凸,此時見遍地食物,更發揮了雜食的本能。樹下因落花落果引來蟲蟻,他們 飢不擇食,來者不拒,也盡往肚裡填。(摘自<野豬傳奇>)

獵物在生死掙扎之間所展現的靈性,讓他在行獵多年之後,依然牢牢記得這些被人類追捕的「畜生」所展現的至情與聰穎,行文中讀者可以漸漸感覺到作 者對獵物心生悲憫與沒有明白道出的矛盾情結。一段描寫野牛遇襲,雄牛挺身抗衛,助牛群逃散,重槍後仍與獵人對峙的情節,可以一窺見血心喜的獵人心已經被禽 獸的真情所感動,雖然文中並未明說對於狩獵殺生的反省,惻隱之心已然顯現:

朦朧微光中,隱約見幾頭黝黑的龐大身軀,列隊循著昨日雄牛的蹄跡,一路前蹭。雄牛驚聞異動,猝見同夥,常哞一聲,彷彿嘆息裡帶著歡呼,極力掙扎 站起。母牛聞聲奔前,親切哞聲回應,長舌不斷舔著雄牛眼簾與巨吻,終於舔到傷口,直到舔盡淤血,又發生哞聲哀鳴,才默然舉步,低頭領著雄牛和家小,消失在 晨曦初露的密林深處。

獵釣的豐收樂趣應該是楊藝雄嗜好山獵水釣的最初誘因,但是行之有年之後,山林內的種種道不盡的詭祕與風光,以及無法預期的刺激探險才是他樂此不 疲之因吧?即使如此,書中有些獵捕的描述讓我深深感到血腥罪過,我不敢在此稱頌獵人的行為,卻感動於作者所真情描繪的動物百態,以及砂嶗越村落居民的生活 樣貌,這對在蟄居砂嶗越的異國都會女子來說,彷彿已然追隨著楊阿伯闖蕩在奧秘的熱帶雨林深處。

砂嶗越的腳下踏著赤道,不是雨季時,天空是三百六十度的廣闊,白雲這一方那一落,如同一幢幢的野台戲,賣力地在頭頂上不休地演出,讓人目不暇己 來不及喝采,在雨林深處、南中國海的浪上,有一個年屆六十歲的楊藝雄,他是華族之後,卻是婆羅洲之子,在砂嶗越雨林中稱王,未曾踏足雨林的我們,何其有幸 可以在《獵釣婆羅洲》的書頁間,隨著他一探這個夢幻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