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羔子
買一包米,一隻手就能提著回來。上個世紀,大話西遊時才會這麼說。才幾十年光景,假話竟成真。不起眼的白米,包裝上也急速瘦身,從十五公斤、十公斤瀉至五公斤、一公斤。以前我們說一包,那可是上擔重的大麻袋,需動用貨車載送。
把白米添滿米缸,餘下的空麻袋,懂得用就是個寶。胡椒、稻谷、可可等土產,一裝就飽滿,用“庫
里包索”以“包針”縫后庫存。那是個講力道,腦袋反而轉得慢的農業社會,沒有“太重了”或者“上下不方便”的字眼等問題。一人搬不動,加多一個人手,或者
回去添多一碗飯吃飽才倒回來;兩人搬不動,可以調動更多的人力。
麻袋,我們稱“庫里包”。漆金的作物褪色后,笨拙的番薯也可以裝。肢解后,剪成八、九寸的方格,抽出里頭縱橫的細麻繩,可以繫爬在黃瓜架上長起來的苗芯。
風光了半個世紀,厚實的麻袋被輕佻的塑料袋扯下了馬。如今提倡環保,當年剃人頭者,又將被誰剃頭呢?或者又回到從前,上街挽菜籃,用樹葉或者糊成的紙簍,再將“鹹草索”召回來辦事?
麻袋並非孤身隻影,而是盛著貨物,信譽滿滿地從中國來到我國,進入了我們的各門各戶。其實,當初我們也有自己品牌的本土環保袋,一種用亞答葉或者跟它類似的野生植物編織成的袋子,我們稱它為“特卡隆”。
說起“特卡隆”,雖然我是出生晚了點,不曾把它攬在身上,但也目睹了它最後的豐采。與它有關,仍然存活在我的記憶中的人物,隨手可舉例一二。
一個是開雜貨店的老板,人稱“光頭”。禿頭沒給他帶來恥辱,反而是個活招牌。他摒棄一般商店守株待兔的經營方式,用“特卡隆”挑著新鮮的馬交魚和豬肉,走村串戶。
我仍記得他的叫賣聲。
第二個是上哪兒都背一個“特卡隆”的老郭叔。身世有點悽涼,一把年紀了,粗活干不了,釀點私酒度日。不知給捉了多少次,釀酒器具也給警察充公了不少回,還是堅持不偷不搶,干回老本行。沒有子嗣,妻子又患上先天痴呆。福利部未伸出援手,飯碗三不五時又被砸……
一日,某某替老婆張羅坐月的米酒,摸上門時,他早已人去巢空。經鄰居轉告,已入安老院多時矣。
另一個是農夫出身的老賴伯,下埠時也愛挑著他的“特卡隆”。市區裡的人普遍易患上一種眼疾,叫勢利眼,見到這個穿著破舊的山芭佬,就與要飯的划上等號。
走進銀行,他把手伸進“特卡隆”,讓裡頭的職員驚嚇了,掏出是把匕首還是左輪?原來是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把錢存入後,他又若無其事地離開。
省吃儉用,推著腳車下田。出門時為了安全,挑著“特卡隆”掩人耳目。人們當他是乞丐,是件好事,他也樂得把乞丐的角色飾演下去。存呀存,存足了給兒子買輛油槽車。賺了錢,又去買,漸漸地成了一個車隊,組了一家運輸公司。
“特卡隆”的故事一時也講不完。
初入新村,日子過得比大牢里的罪犯還要慘。白色恐怖的陰影下,大門關上走旁門;連說話也要拐彎抹角,指桑罵槐。那時,村民的嘴角有意無意會溜出一句六字咒──特卡隆裝綿柑。音“綿柑”,客家話爛柑之意。
咒誰?當然知道是誰。只是受惡法毒害太深了,我只能選擇沉默,無法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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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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