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羔子
印象中的小鎮,非常傳統,在每年將盡的時刻,商家為了酬客,都會免費派送印有商號的日曆。只有診所和咖啡店可以豁免,個中原因耐人尋味呵!
踏入十二月,腦袋開始緊繃,像隻上了鏈,較好時辰,準備敲打的小鬧鐘。
商人銅臭味的字典裡,似乎只有買與賣的交易,要免費或獲取贈品是有點強其所難。我和妹妹土頭土腦,分頭出擊,夾在人潮中,有樣學樣,直接向掌店的老板索討。他肯給就拿,不肯就直接走人。
“身分”這東西,在某個特殊環境,是可以倒反過來使用的,或許一年只有一次,在數秒間讓平時斤斤計較、一毛不拔的商人一反常態。說他回饋給你,回想起來,是有點言過其實、過於美化之嫌,一張日曆那時印費才幾毛錢,平時把物價上調,一把木秤反正不是人人看得懂,明目張膽地吃你,也不只這個數目,羊毛畢竟還是出自羊身上呀!
這種大約八寸乘十五寸,硬紙皮制作的日曆,備有各類圖案。上方印有商家的招牌與地址,下方正中騰出一個空位,用來扣上一整年都可以撕、一疊半塊小磚頭厚的日曆紙,兩側則是商家的促銷字句 。
每年,家裡紙皮板釘成的內牆總會掛上七八個,多則十來個這類日曆。母親喜愛神仙、古裝人物或風景的圖相;妹妹是追星族,喜歡電影明星的人頭照,只有我要掃興,嫌它們俗不可耐。
時間,輕輕一劃,即將是半個世紀了。母親已離去,妹妹當了祖母,而我,花甲在望了。
依樣是年終時節,廳裡海報般大的年曆,沒有時間走過的痕跡,只有那個日曆,日愈消瘦,對時間的流失,傷感得特別顯眼。
有時在想,年少時,花那麼多精力討那麼多日曆回來幹嗎?或許是貧困的日子沒有一絲血色,空泛的 牆和空白的心靈需要一些點綴。那時,時鐘跑得很慢,要花很長的時間辛勞工作,太陽才肯為你西下,才能讓你在上床前撕下一張的日曆紙。可是現在,一不留神, 日曆紙就囤積了,拋錨在那兒忘了處理。
小鎮上的商家,老的老,走的走,繼承衣砵的已經是屬第二甚至第三代了。這些沒吃過什麼苦頭的新貴,面對大商場的大軍壓境,毫無招架之力。業績萎縮,不得不把成本逐年飆高的日曆、把免費派送的傳統都腰斬了。
時代變了,要求高了,人們的口味也變了,需要的是一個更舒適的購物環境和一個更合理的物價,傳 統商店已被喻為夕陽行業,還能走多遠,只能取決於其求變能力了。而日曆,並不是那些傳統商店的附屬品,即使它們全倒閉了,日曆也不會為誰消失,依然可以在 文具店購買得到,只是已經是去除了那塊“硬紙皮”,低俗的圖案和充滿銅臭的文字,只剩下那疊日曆紙,只剩下那疊精華,去蕪存精,何嘗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