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裕斌
唯有怀著都市的优点,重投丛林的纯真,才是真正的享受生活之道。——沈庆旺
二○○七年七月,大將出版社的婆罗洲系列推出沈庆旺的散文集《蜕变的山林》,详述砂拉越州原住
民的文化和习俗,探討少数族群的生存和文化危机,揭示了婆罗洲热带雨林鲜为人知的广阔世界。这本书描写原住民的生活细致,尽其所能將原住民的本质呈现出
来,在砂华文学的书写史上,显得独树一格。
本书是沈庆旺在1989年至1993年间,乘工作上的方便,行旅於拉让江上游至加里曼丹边界巴
贡地区一带,收集他喜好的原住民图案时的结晶品。这期间,他近距离的接触了伊班、加央、肯雅等族群,令他有所感触,以为原住民的传统文化如果再不好好记录
和保存,过一些时候必將被文明给遗忘。於是,记录山林蜕变的《蜕变的山林》便有了其雏形。隨后,他在“犀鸟天地”
专栏陆陆续续书写了这一类原住民文化的文章,反应鼓舞,继而结集出版。
《蜕变的山林》共分为三个部份,即民族篇、习俗篇及伤情篇。以民族篇为例,他细致地介绍砂拉越
15个原住民,包括族名的由来、生活习俗、特征及服饰等。文章开篇先大谈伊班名称由来,非常仔细考究︰海达雅族(Sea
Dayak)又称为伊班族(Iban);因他们使用船只,而且多数集居於河流两岸或沿海地带。他们被称为海达雅,是因为在1840年间,他们常与海盗於鲁
巴河(BatangLupar)及泗里末河(SungaiSaribas)抢劫。但是关於这样的族名,早期伊班人之间也有爭论,达雅人说“伊班”的意思就
是“一个人”、也可指“谁”或“有人吗?”的意思;因此“我们伊班”就是指“我人”或“我们族人”的意思。但是在加央语“伊班”(Ivan)则是“漂泊者”的意思。
类似的书写,在介绍各原住民的族名时丝毫不马虎,尽显其用心。此外,在书写伊班族生活习俗的部
份也非常细致的探討和描绘,如伊班人种植旱稻的书写︰早期他们从寻找耕地、播种到收割都必需举行悦神祈祷仪式,而仪式和信仰和战爭是联繫在一起的,因为他
们不但要藉著战爭获得耕地,也要以战爭保全土地;他们在部落间的战斗猎取人头,以成为族群中的英雄;那是伊班族的风俗,在拉者时期已被禁止。
伊班族的种稻方式是选择山坡丛林,用巴冷刀砍了树芭,然后放火焚烧整个森林,藉以取得天然肥料;然后以尖木杵在土地山插洞,布下种子。在同一耕地种两三造或当收成减少或长屋人口增加时,便迁移到更深的森林深处另寻耕地,而他们的人口也因此扩散到砂劳越各地。
在描写伊班人的特征与服饰方面,也很有考究,不放过任何细节,总以最凝炼的文字,將他长期观察
伊班人传统习俗的所得,作最真確的报导,让我们这些同样生於斯、长於斯的婆罗洲之子汗顏。儘管已经迈入廿一世纪,我们还是立於李永平《拉子妇》那种充满华
人优越感的崇高地位看我们的友族同胞!有多少人曾经真正去瞭解友族的生活习俗呢?
阅读《蜕变的山林》,最可喜的是,沈庆旺在采风记录时,没有停留在奇风异俗的表面描述,哗眾取宠,也不是“猎奇”
式地耸人听闻。他带著理性的探討,为常被外界人士曲解的原住民昔日习俗“相亲”
(Ngayap)辩护。沈庆旺指出,许多社群以外的人或外地游客听闻原住民的Ngayap习俗,往往因好奇而到长屋、部落去尝试Ngayap习俗,却因不
瞭解这种风俗的意义,认为原住民对性放任和滥交,有者更抱著淫秽的动机到访,完全乖离与诬蔑了原住民的习俗。
对於原始原住民社会的“猎人头”习俗,沈庆旺表示那是该部落、族群为求爱、求地位、求丰收的一
种习俗。对该族群而言,猎人头最主要的意义在於求生存。猎人头可抑制敌人势力,拓展自己族群的耕地和生活范围,也减少自己族群面对的威胁,这是原始生活中
求存的方式之一。虽然猎人头是原始落后、残忍野蛮的行为,但这习俗已是歷史名词。反观现代文明高科技战爭所造成的破坏和残酷,沈庆旺不免质疑,到底是谁比
较原始、残忍?
在二十四个较大的族群中,伊班族(海达雅族)是最大的一支,也是沈庆旺比较熟习的族群;其次是
比达友族(陆达雅族),其余如加央族、肯雅族、加拉必族、姆禄族、诗加邦族、本南族、普南族、马兰诺族。他在书中就儘量据知详述各民族的风土习俗、传说、
神话故事等,让我们对马来西亚的兄弟族群有更深一层的瞭解。
毋庸置疑,沈庆旺是砂华眾作家中,对砂拉越各族群瞭解较深入的一位。当然,他笔下的各民族习俗
是否可当成“史实”呢?我相信这尚须参照歷史学界或人类学界对相关课题的研究,才能確定。然而在探討砂华文学在地文化的实践上,我以为沈庆旺已经將其最瞭
解的原住民习俗,以文学的笔触写出来,达到了他想与中文阅读世界的读者分享原住民文化习俗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