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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1月22日星期六

书写婆罗洲

(20021120日由诗巫中华文艺社主办的书写婆

罗洲文学研讨会讲题内容)


  • 田思



摆脱边缘化


身为马来西亚砂拉越的华裔写作人, 当我们谈到族

群文学时, 往往称之为马华文学”;谈到区域文

学,我们习惯上沿用“砂华文学”, 再根据地理位

置而划分的还有“拉让盆地文学”、“北砂文学”

等名称。 我想这些名称都是很自然产生的,有它特

定的历史意义和社会人文意义, 可以广泛接受与引

用。(以地理名称而言“拉让流域”似较“拉让盆

地”来得贴切)。


今天我提出“书写婆罗洲”的愿景,似乎想确立“婆

罗洲文学”的书写范围和内涵, 其实它并非和上述几

个名称分庭抗礼,也不是标新立异,而是考虑到尽量

扩大本土文学的特色,以及它将后可能在世界读者心

目中所带来的观感与阅读位置。套用一句商场术语,

那就是文学的“卖点”所在。


今天在马来西亚,“西马”与“东马两者之间的隔

膜仍非常明显,即使是文化界也不能避免。一位备受

华社尊重,曾到砂州演讲的博士,在去年的<当代马

华文存>推展礼上发表演讲,说出一句“我国有26

不同的种族”,我当场起立回应她说:“单在我们砂

州就有27个种族。”最近我正在阅读一本由两为著名

时评作者所编写的<解构媒体权力>(大将出版社出版)

的书,书中有一部份是谈“马华收购南洋报业一年后

的省思与观察,几位资深报人与学者所谈的都是西

马报界的事,似乎东马的“媒体”也“被边缘化了。


在政、经、文化等方面,东马砂州两州被边缘化

我们长期以来深觉不平的感受。在文学反面,由于文

艺作者的互助与交流,近年来的情况有所改善。1998

年吉隆坡大将书行主办“铿锵十年一一马华文学出版

展”,其中砂州四个文学团体所出版的书籍便成了最

大的展览单位。由马华作协所编纂的<马华文学系>

为例,砂州作者7篇,占总数的1/5强。其他短篇小说、

散文、诗歌反面的比率也很可观。在今年1215日将

举行的马华文学之夜受表扬老作家名单中,砂州作

家也有3位。


过去我们常抱怨西马作者在大谈“马华文学”时忽略

了东马文学,今后这种抱怨应该可以减少,反而需要

更多的反躬自省:我们是否已写出质量惧佳、引人注

目的作品?我们是否有更多可与西马较优秀作家相颉

颃的作者群?我们的文学团体与文学活动是否发挥积

极的作用,没有传承上的隐忧?我们有否出风格鲜明

而深具普遍价值的本土文学?我们的作品水准是否能

在马华文学中脱颍而出?它在世界文学中应占怎样的

位置?


谁来书写婆罗洲?


婆罗洲是世界三大岛,在这岛上包括东马砂沙二州,

还有汶莱王国和印尼加里曼丹的领土。一般上,提起

婆罗洲就让人想起“热带雨林”。过去这片广袤的热

带雨林,确曾为探险家与生态学家带来无比的吸引,

但文学方面真正能反映出它的神秘性与丰富多彩面貌

的,除了猎奇式的英文著作,以华文书写的并不多。

李永平的<婆罗洲之子>开了文学上描写罗洲民俗生活

的先例:这本书虽是永平的“少作”,但写得颇有看

头。接下来的<拉子妇>成为他的成名作,处理异族婚

姻与种族关系的题材,在台湾文坛很重视。奠定他成

为重要中文小说家的是<吉陵春秋>,“吉陵”之名据

说取自古晋的印度街,但这部小说是以文字风格取胜,

其情书,人物都是抽离时空背景,以刻划人性的“原

罪”为主,与婆罗洲没有直接关系。刘其伟与徐仁修

是台湾的两位探险家,他们曾先后深入婆罗洲雨林作

实地考察并写出图文并茂的探险笔记。刘其伟的有关

著作是<婆罗周热带雨林探秘>,以人类学的角度来探

讨原住名文化。而徐仁修的著作是<赤道无风>,以猎

奇性的描写为主,掺杂不少道听途说。由于他俩都是

匆匆的游客,其著作难免给人浮光掠影的感觉。


另一位落籍台湾的小说家张贵兴也写了几部以婆罗洲

为背景的小说。他那部得过中篇小说百万元台币大奖

<群象>,我认为是失败之作。失败的原因是扭曲了

婆罗洲的真实面貌,文字与布局也无甚可取之处。请

看这一般对拉让江的描写:


“晴天,破晓雨林上的晨曦鲜艳得像毒蛤蟆。……

畜随吃随拉消化泌尿系统功能能完整,健康自在。男

孩德中告别江畔上送行的族人,划行不及二公里,二

人先后蹲在船尾拉屎。粪落在水上,如婴臂。婴腿。

稀拉聚在岸边,如一具婴尸。德中一浆在手,把船操

纵得服贴如奴。船屁股像装了马达。男孩有点晕头,

不停以河水洗脸,愈洗愈晕头愈污秽,仿佛划入了粪

坑。头前的三十公尺河面上升一朵鸟云。嗡嗡嗡。嗡

嗡嗡。对河上一在截疙瘩。落下升上。升上落下。二

人忍不住掩鼻,一手划桨徐徐前进。鸟云飘过船边。

疙瘩飘过船边。疙瘩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布满绿头红头

黑头蝇,绕著一群大鱼小鱼。<群象>74-75页,时报文

化出版企业)


难道这就是我们熟悉的拉让江吗?读来只觉得造作、

恶心、不由自主地心生抗拒。<群象>书中这种“离谱”

的描写比比皆是,有时到了令人难以卒读的地步。


由外国人来写婆罗洲,读起来总有一种“隔了一层”

的感觉(李永平与张贵兴出生砂州,但早已放弃大马公

民权,长期定居台湾)。真正的婆罗洲书写,恐怕还是

要靠我们这些“生于斯、长于斯、居于斯”,愿意把

这里当作我们的家乡,对这块土地倾注了无限热爱,

对她的将来满怀希望和憧憬的婆罗洲子民来进行。文

学允许想象和虚构,但太离谱的编造与扭曲,或穿凿

附会,肯定不会产生愉块的而永久的阅读效果。我们

要求的事在真基础上的艺术加工。


“书写婆罗洲”的实绩


“书写婆罗洲”不是一个空洞的口号,其实在这方面

我们不少资深作者已做出相当不错的成绩,奠了定了

良好的基础。为未来的书写范围开拓了多方面的前景。


在史学反面,两位世史学家刘伯奎与刘子政已为我们

作出光辉的典范。刘伯奎对石隆门华工事件的撰述与

华人民间信仰的考察,已成为扛鼎之作。著作等身的

刘子政,对于婆罗洲史料的搜集与考证,迄今仍是最

完整的。他的著作涵盖了砂拉越、沙巴、汶莱三邦的

历史、真正体现了婆罗洲历史的完整性,也可看出他

治史视野的开阔与远见。近年来孜孜与砂州史学撰述

的房汉佳,更接连推出<砂拉越拉让江流域发展史>

1996)与<砂拉越巴南河流域发展史>2001)两部

巨著。他所撰写的人物传记<世界著名摄影家黄杰夫>

其中牵涉到砂拉越风土人情的地方很多。另一部<英雄

的故事>,写抗战机工的英雄事迹,颇具史料价值。目

前他除了报章副刊定期撰写地方掌故的专栏与刊登<

国学者田汝康教授>的鸿文之外,也在筹备有关二战史

实的撰述,尤其描写加拉毕高原少数民族对日军展开

游击战的<高原游击队>预料出版后将是一部轰动性的

著作。


文学史也是史学研究的一环,在砂拉越华文化协会的

摧生下,我们已有了田农的<砂拉越文学史初稿>与黄

妃的<反殖时期的砂华文学>2002)两部论著。不过

他们都只写到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以后的砂华文学史,

正等待有心人进一步去整理与撰述。


在文学方面,所涉及的层面颇广。例如扬艺雄(雨田)

目前在报章陆续刊载的<山野奇谈>,是与婆罗洲的渔

猎故事,甚受一般读者的欢迎。沈庆旺以一部反映原

族民处境的诗集<哭乡的图腾>引起国内外诗坛的重视。

他所写的有关砂州27个种族的民俗介绍专栏<犀鸟天

>,相信是读者见刊期最久的专栏之一。目前他正在

构思一部以巴贡水坝为背景的长篇魔幻小说;以创作

手法而伦,当可为砂华小说另创局面。另几位擅写民

俗介绍文章的作家,如石问亭。蔡宗祥(著作<伊班族

历史与民俗>等过去曾有过不俗的表现。婆罗洲的民俗

文化非常丰富,这是一个可以大开拳脚的天地。石问

亭主持“犀鸟文艺”网页,把砂州文学介绍给全世界

的网友,功不可没。他目前正在整理一篇描写砂州异

族通婚的爱情故事<梦萦巴里奥>


诗巫资深记者黄孟礼今出版<24甲――寻访拉让江、

伊干江福州人村落> 2001)与<情系拉让江>

2002),是一位拉让江之子对母亲河的眷顾,写出

拉让江的美景与忧患,富有乡土情调。


古晋资深记者,曾得过首届“花踪”报告文学奖首奖

的李振源,除出版<后巷投影> (包括<蜕变在盛祭中

的投影>系列得奖作品)之外,今年更花了不少时间,

到古晋、三马拉汉、斯里阿曼各省内的大河流域考察,

写出鲜为人知的地理景观,原住民聚落概况与生活现

状,其至旁及风俗与神话传说的各种记录。李振源应

是最杰出的婆罗洲采风作者。


在小说方面,黄泽荣的<奴英的抉择>与夏秋冬的<

>,分别写出坝建设与社会转型给原住民生活带来

的冲击。而老作家黄顺柳过去曾写过黄乃裳的垦殖故

事,最近更以恢复结构在报上连载有关实文然煤矿开

采的<炭山风云>中篇小说,这是上世纪初的婆罗洲故

事了。


散文方面,蓝波所写的乡镇生活点滴,各族传统食物

以及砂州花木与草药介绍,都富有道地的婆罗洲风味。


有关南洋地方不同籍贯的华人风俗和先辈南来拓荒故

事,我们可从许多先辈的传记和回忆中读到,如<

如玉博士的传奇故事><卜通叔妙传>(黄俊贤著)

等,为婆罗洲的多元文化提供了古旧的画面。


最后要提到从忌讳中逐渐沉淀为历史评估的砂共斗争

史,从事这方面的资料搜集与整理的有心人,先有房

汉佳、蔡存堆,接著有白羚;他们将为这段曲折的历

史勾勒出较清晰的脉络。一些前游击队员的森林生活

回忆文字也不应被忽略。


讲婆罗洲文学不能遗漏沙巴和汶莱方面的书写。就我

个人的阅读范围所及,西马小说家潘雨桐与诗人冰谷

(他俩曾长期在沙已从事园丘管理工作),都写过不

少有关婆罗洲的东西。潘雨桐的“大河系列”等小说,

以木山砍伐背景,织入许多原住民信仰与传说,赋小

说以环保的主题。冰谷的诗集<沙巴传奇>,除描绘沙

巴的景物之外,也处处流露环保环意识(近年来有关

砂沙二州环保题材的作品的评论,皆收入我所写的<

华文学中的环保意识>这篇论文中)。另外,文笔清

丽的邡眉,写过不少描述沙巴山林与原住民生活的散

文。在汶莱的一凡(王昭英)所写的有关马拉弈小镇

的文章,也颇耐读。


凡此种种,都构成一个婆罗洲文学的特色,值得加以

肯定。


书写婆罗洲的最大资源是热带雨林的自然环境与多元

文化的社会背景。这些有关历史、地理、政治、人文、

民俗等方面的资料,只要书写者肯下一番功夫,加上

本身作“婆罗洲子民”的真实体验,是不难找到好素

材的。砂拉越拥有一个东南亚最大的博物馆,也有收

藏丰富的档案局,州政府也一向来对各族文化予以重

视和扶掖(例如各民族文化大会的召开便是一个例

子)。如今砂州华社也有了自己的“砂拉越华族文化

协会”,积极推动文化的研究风气,并出版了一系列

研究成果。再加上砂州华人社团众多,各会馆所收存

的资料大都具有参加考价值。可以说我们是生在宝山

之中,在书写乡土进而与世界接轨的文化事业上,我

们具备了甚为优越的条件。好好利用这些条件,不断

提升自己的书写能力,便是我们文化工作者的当务之

急。


对“书写婆罗洲”的展望


要写世界文学中占一席之地,要引起国内外读者普遍

的兴趣和关注,要为书籍作品开拓更大的市场,就必

须在内容上具有新鲜的特色,在书写与呈现方式精益

求精,在书籍出版方面讲究策略和包装。这就是我提

出“书写婆罗洲”这个概念的动机。


19986月,文化创业者博承得以他所主持的大将书

行筹办了一个“十年铿锵一一马华文学出版展”。当

他看到砂州文学团体的活跃与出版作品的丰富,便对

东马文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年来他与东马文艺

作者交流频密,对婆罗洲三邦的文化资源内蕴有了较

多的认识,遂萌生另组出版社,专门出版婆罗洲文学

著作,并行销至世界广大华文市场的念头。他曾草似

一份计划书,征求东马有人的意见。在“出版契机”

这一项他这么说:


“近10年中国经济实力的跃升,中、台、港两岸三地

出版朝向趋势发展,“中文当一市场”逐渐形成。比

照英文单一市场”非主流地区如印度或新加坡之英文

作者亦有机会浮现“英文阅读世界”,甚至各类型阅

读亦变成可能。


因此,“中文单一市场”的出现,就出版而言,正是

马来西亚 / 婆罗洲 / 东南亚内容生产和输出的契机。

也只有成为具备核心内容和专业主题出版社,才有可

能建立“中文阅读世界”别人无可取而代之的位置。


“婆罗洲是世界第二大原始森林,就“阅读生态”言,

至今仍是中,英文读者极其陌生的神秘处女地。然而,

正因为“陌生”与“神秘”,其自然生态,丛林故事

与人文环境的异国因素,深具市场潜力。就历史言,

除沙、砂、汶二地之历史故事,加里曼丹及南接马来

群岛之香料岛,自1519世纪亦与葡萄牙、荷兰及英

国等殖民争夺战相关。以上阅读因素,倘能深耕并与

中文世界接轨,必然更具备阅读动力和内容竞争力。”


这个出版概念目前还处于研究的阶段。我个人认为,

“书写婆罗洲”必须从“写手”的努力开始。我们已

做出了一些成绩,但还需要更多有心人的投入。除了

砂州文学团体与文化的推动之外,我们极需工商界俊

彦与政府的鼎力支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先决

经费问题,我们才有可能开展大规模的写作计划与出

版计划。为了深耕细作,主办文艺营、写作坊,出版

期刊,成立出版基金等,都是实际可行的办法。只有

在州政府文化机构、文学组织、社团、学校、出版商

与书商、写作等各方面的配合下,我们这个“书写婆

罗洲”,让婆罗洲进入“中文阅读世界”的愿望才能

早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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